赵叔的竹杖声渐远,张婶的杨梅篮还搁在脚下。
"带我去账房看看。"李秀宁下意识说道。
小冬噗嗤笑出声。
"账房?姐你古装剧看多了吧?那是财务室!"
她耳根微热,故作镇定地扬起下巴:"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小冬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夸张地作揖,"启禀公主殿下,账房先生今日告假,不如移驾财务室一观?"
"贫嘴!"李秀宁作势要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带路。"
她这一扬手,左腕撞上一旁香樟的枝桠,叶上晨露滴落玉镯,瞬间泛起幽光。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眼前凭空浮现一座大宅子,进院,三面千格药柜,高得仰头看不到顶;正面右侧,一间屋子,门框上“储物阁”金匾高悬。
李秀宁怔在原地。
小冬晃手在她眼前摇晃。
"姐?你脸色好白!"
"没什么。" 她闻言回神,攥紧发烫的玉镯,“只是想起些事。”
梦园集团大门口的"7"字形大楼,“一横”,是18层的度假酒店,玻璃回廊连接的“一竖”,则是七层的行政楼和“绿色农产品”首播基地。
集团财务室位于行政楼西楼。
推开玻璃门,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
五个年轻人齐刷刷起身,最前排的寸头小伙推了推眼镜:"冬总,您来了?宁宁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李秀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拘谨的表情。
小冬凑到她耳边:"张弛,财务总监兼总会计,外号'铁公鸡',上个月连打印纸都要按张报销。"
话音未落,张弛己经抱着文件夹快步上前:"冬总,温泉度假村的预算......"他突然卡壳。
因为李秀宁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皱眉。
"这是上月的收支报表。"张弛小心翼翼地解释,"蓝色柱状是支出,红色是……."
"嗯,做得不错。"李秀宁打断他,故作高深地点头。
心想这"报表"二字,倒与唐代的"奏表"有异曲同工之妙。
走出财务室,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李秀宁长舒一口气,现代商业的复杂远超她的想象。
"秀宁啊!"粗犷的嗓音突然响起。
村长擦着汗快步走来,"叔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村长名叫陆明华,是六年前才选上来的。
他瞥了眼小冬,"去你屋里说?"
小冬招来一辆电动观光车,载着三人很快来到半山腰的“云栖”小木屋区。
一号木屋里,劣质茶叶的涩味在空气中弥漫。
李秀宁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原主明明己经很少喝茶了。
"是拆迁的事吧?"她首接挑破沉默。
"没错。"村长从公文包里抽出张皱巴巴的红头文件,"县里'美家美户'文件下来了,方阿婆留下的三间平房得拆。"
李秀宁指尖轻叩桌面:"新农村建设是大事,我肯定支持。"
瓷杯在李秀宁掌心转了个圈。
那三间平房是原主最后的避风港,承载着她和阿孃(方阿婆)的温暖回忆。
“我就知道秀宁你是个明事理……”
“我话还没说完呢。”李秀宁打断他,“屋子说拆就拆,总得有个说法吧?补偿标准呢?"
"大概两三万,具体要......"
"嗤——"她突然笑了,"新农村一套别墅几十万,到我这就这点?"
陆明华擦汗的纸巾己经湿透:"秀宁,账不是这么算......"
"那是怎么算?"她截住话头。
"按宅基地面积?按评估价?还是......"她故意拖长音调,"按姓不姓陆?"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秀宁啊,叔也为难。大家都说你的户口不在本村......"
"既如此,村长我也不为难你。"她缓缓起身,玉镯泠泠作响,"老屋我同意拆。"
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她话锋一转:”但我要村西那块林场的承包权。"
"林场?"村长疑惑问。
“是的,承包期必须签七十年。”
村长眉头紧锁,沉吟半晌,缓缓起身:"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要上村委会议讨论研究。"
走到门边,他突然转身:"听说陆洋这个老总,大事都得听你的?"
李秀宁眨眨眼:"村长说笑了。要我真有这本事,第一个就给陆曼升职加薪。"
陆曼是村长的小女儿,大专毕业后在梦园接待中心当个小主管。
她和原主关系不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你呀!"村长虚点了下她,背着手,摇头离去。
小冬冲进来,气得跳脚:"姐你真要承包那个林场?那哪是林场,都快成柴山了……"
"傻冬子。"李秀宁扔给他一个苹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都用煤气灶,谁还烧柴啊。”小冬不满嘟嚷。
“你懂个啥。”
李秀宁随口说着,心里却想着一件急切的事情。
现在是2019年6月。
而再过半年,也就是明年的2020年,是庚子年,鼠年。
华夏国,甚至全世界,都将陷入空前的灾难。
当然,她还是希望北湖省的传染病得到控制。
毕竟,那是灾难,灾难对于每个人,都是痛苦的。
自己不也是刚刚从战争的灾难中走出来吗?
然而,世界万物的发展往往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就像此刻明知江城华南海鲜市场年底会出现不明肺炎却无法首接举报。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而最让她苦恼的是,这件事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无法同别人分说。
正是只样,她才想到要承包山林,种植中草药,为生产治疗新冠肺炎汤药提供原料。
她走向咖啡吧台,纤细的手指拨开玻璃罐。
哥伦比亚咖啡豆的焦糖香顿时溢满房间。
“姐,我也要。”身后响起小冬急切的声音。
“哪次少了你的?”
电动磨豆机的嗡嗡声中,她忽然开口:"村长刚才在试探我。"
"啊?"小冬凑过来,"试探什么?"
"他怀疑梦园真正的老板是我。"李秀宁将研磨好的咖啡粉轻轻压实。
热水注入滤杯时,馥郁的香气盖过了茶涩味。
她刚端起咖啡,就听见陆曼的声音飘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远就闻到咖啡香了,宁宁你对我太好了!"
"没看到我和宁宁有悄悄话要说吗?小孩子一边去。"
陆曼穿着雾霾蓝冰丝混纺短袖衬衫,搭配白色高腰A字短裙,大马金刀地坐在李秀宁对面的藤椅上,挤得小冬只好站了起来。
李秀宁轻笑:"陆大主管翘班,不怕扣工资?"
"Oh my god!"陆曼夸张地捂心口,"资本家果然都是黑心的!"
"咦,方糖空了?"陆曼转头对小冬说,"冬子,去,拿点方糖来,对了,在冰箱里给姐拿盒牛奶。"
未了还随口问道:"宁宁,你要不要?"
李秀宁摇头:"我喝咖啡从来不放糖。"
"你是另类。"
拿来方糖牛奶的小冬接过话茬,不满嘟囔:"谁有你另类?抢了别人的咖啡,还使唤人家干这干那。"
喝着咖啡,三人闲聊加打闹一番,陆曼这才起身说道:"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我们经理真的要骂人了。"
起身把李秀宁拽进阳台,压低声音说:"宁宁,这几天你要小心。"
"怎么了?"李秀宁心里一咯噔,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来之前我不是回了趟家吗?看到我爸和二狗子嘀嘀咕咕的,好像在密谋什么,我隐约听见拍照、举报什么的。对了,好像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拍照?举报?"李秀宁眉头紧锁。
"二狗子常常偷鸡摸狗,以前你没少揍他,我怕他对你使坏。"
"谢谢你,曼曼,我会小心的。“
李秀宁目光坚定:”再说了,我也不是随便好欺侮的。"
村长?二狗子?
呵呵,尽管来吧!
到时候,谁让谁不好过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