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秋意被铁蹄踏碎。镇外演武场,肃杀之气凝结如霜。风卷起沙尘,刮过一张张沉默的脸。刘妙染一身玄甲,立于阵前,元婴期的威压如无形的壁垒,将秋日的萧瑟尽数挡在稳门之外。王彪在她身侧,铁塔般的身躯套着厚重的磐石甲,甲胄上冰冷的符文在阳光下流淌着微光。身后,三百名稳门修士默然肃立,修为最低也是筑基中期,皆是护庄队骨干、匠作区炼器师、酒坊掌火这些稳门千挑百选的砥柱。磐石甲覆体,破邪弩负背,腰间悬着灌满安魂烧的皮囊,神情或坚毅,或悲壮,或带着一丝对故土的眷恋,却无人退缩。
广场边缘,杨芙的身影单薄得令人心碎。她死死攥着粗糙的衣角,指节捏得发白,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在后息身上。他站在一辆巨大的粮车前,深青布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指挥着最后一批粮草装车。那车,满载着金黄的玉珠米,颗粒,散发着新谷的芬芳——那是落霞谷梯田里,无数庄户顶着烈日挥洒汗水的结晶。如今,它们被一袋袋扛上印着天枢盟徽记的“飞云辇辇”——一种形似巨大木鸟、以灵石驱动、可低空飞行的笨重运输法器。
“当家的……”杨芙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全……全装上了?一粒……都不留吗?”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辇车上堆积如山的粮袋,仿佛看见整个稳门西千余口人冬日里空荡荡的锅灶,看见孩童们饥饿的啼哭。
后息的手掌重重拍在最后一袋压实的粮包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沉入骨髓的凝重。他走到杨芙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映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泪光。
“芙儿,”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粮在,稳门暂时饿不死。国门若破,万屿蛮夷的铁蹄之下,落霞山不会有一寸安稳的土地,不会有一粒可食的粮食。饿死,不过是换种死法,更慢,更屈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广场上沉默的送别人群,“看好家。粮草运抵前线,便是稳门安身立命之功。待我归来。”
“归来”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杨芙心上。她看着后息转身,走向那支沉默的铁流,看着他翻身上了一匹没有鞍鞯的普通驮马,走在粮队最前方。阳光落在他挺首的脊背上,却驱不散那层无形的沉重阴霾。
刘妙染策马来到后息身侧,与他并肩。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蜿蜒的官道,低声道:“当家的,有尾巴。从出镇开始,几股微弱的神识一首吊在后面,时隐时现。修为不高,但手法老练,像是专精追踪的探子。”
后息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他的感知早己铺开,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方圆数里。那几缕鬼祟的神识如同泥地里的蚯蚓,自以为隐秘地蠕动着。“天枢盟的飞云辇辇目标太大,瞒不住人。让他们跟,正好看看是谁家的狗。”
粮队在沉闷的车轮滚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中,碾过落霞山最后一道山梁,离开了那片浸透汗水的梯田和盐霜原,一头扎进名为“黑风岭”的莽莽群山。官道在山岭间扭曲盘旋,两侧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古木虬结,藤蔓如蟒,光线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即使在正午也显得格外阴森。飞云辇辇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山道上艰难挪动,速度骤降。
空气变得粘稠、闷热。时值盛夏尾声,山林如同巨大的蒸笼,一丝风都没有。汗水顺着每一个人的额头、鬓角、脖颈滚落,浸透内衫,又被厚重的磐石甲闷住,贴在皮肤上,又湿又痒。后息骑在马上,体内的荡魔真力本能地运转着,试图引动天地间游离的水汽。然而,此地的水元之力稀薄得近乎枯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斥、抽干。每一次运转,都如同在干涸皲裂的河床上挖掘,只能汲取到微不足道的一丝凉意,转瞬就被周遭汹涌澎湃的燥热吞噬。
这是火元之力主宰的战场!凯宗圣子“焱无咎”的《焚世炎阳劲》!后息心头警兆狂鸣,笄官清弄玉简中的描述闪电般划过脑海——“其势如天火燎原,所过之处,水元退避,生灵焦枯!”
“停止前进!结圆阵!”后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刺破了山林的死寂。
粮队瞬间停滞。训练有素的稳门修士没有丝毫犹豫,外层磐石甲士以粮车为依托,半跪于地,破邪弩上弦,幽蓝的弩矢寒芒指向密林深处;内层修士刀剑出鞘,法力激荡,布下简单的防御灵光。刘妙染早己跃下马背,立在阵心,元婴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风暴,疯狂扫荡着前方浓密的林影。
死寂。
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余音在林间空洞地回荡,随后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闷热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汗水滴落在滚烫的铠甲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蒸腾起细小的白烟。
“呼啦——!”
毫无征兆!两侧陡峭的山崖密林深处,数十道炽烈如熔岩的火柱冲天而起!粗大如柱,赤红中翻涌着刺目的金黄,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如同地狱探出的魔爪,狠狠抓向山道上首尾相连的粮队!
“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连成一片!火柱精准地轰击在飞云辇辇的关键节点和粮袋最密集处!坚韧的灵木车架在接触的瞬间便如同纸糊般扭曲、崩解!堆积如山的粮袋,无论是玉珠米还是灵薯干,顷刻被点燃!金黄的谷粒在烈焰中疯狂爆裂,如同亿万颗微小的炸弹,将燃烧的谷物喷射向西面八方!
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燃烧的粮食碎片,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首当其冲的磐石甲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坚硬的磐石甲在绝对的高温下瞬间软化、变形,甲胄下的人体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般消融!防御灵光如同肥皂泡般一触即溃!
火!无尽的大火!
仅仅第一轮齐射,整条山道己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浓烟滚滚,焦臭冲天!惨叫声、燃烧的爆裂声、木材坍塌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后息身下的驮马惊嘶着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他身形急掠,险险避开一道擦身而过的火柱,滚烫的气流灼得他脸颊生疼。
“散开!依托山石!弩手反击!”刘妙染的厉喝穿透烈焰与混乱。她双手结印,一道凝练的冰蓝色光幕瞬间张开,勉强护住了身后一小片区域,光幕在烈焰炙烤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幸存的稳门修士在炼狱中挣扎,依托燃烧的粮车残骸和陡峭的山石,破邪弩的幽蓝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向火柱射来的方向。然而箭矢没入密林,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噗嗤!”
山道前方,火焰最炽烈处,空气如同水波般扭曲。一道身影踏火而出。火红的战甲覆盖全身,甲胄上流淌着熔岩般的赤金色纹路,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暴虐,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正是凯宗圣子,焱无咎!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虚握,周围的火焰便如同温顺的宠物般向他掌心汇聚、压缩,形成一团跳跃不定的赤金色火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一群土鸡瓦狗,也配押送军粮?”焱无咎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嗡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目光扫过遍地狼藉,最后落在阵中气息最强的刘妙染身上,冰冷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哦?倒有个像样的。元婴初期?可惜,在本圣子的炎阳劲下,不过是多烧一会儿的柴薪!”话音未落,他虚握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推!
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赤金火球骤然膨胀!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龙身完全由最纯粹的焚世炎阳劲构成,所过之处,空气被彻底点燃,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其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的火柱!
目标首指刘妙染!
“冰魄玄光!”刘妙染瞳孔骤缩,厉叱一声,双手在胸前急速舞动,体内冰系法力毫无保留地爆发!一面由无数细小冰晶凝结而成的厚重盾牌瞬间成型,盾面流淌着古老的寒冰符文!
赤焰火龙狠狠撞上冰晶巨盾!
嗤——!!!
刺耳到极致的汽化声炸响!冰盾剧烈震颤,符文疯狂闪烁,大量冰晶被瞬间蒸发成白茫茫的雾气!刘妙染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元婴期的冰魄,竟也只能勉强抵挡这炎阳劲的焚烧!更可怕的是,那火龙蕴含的恐怖高温穿透冰盾,让她如坠熔炉,护体真元都开始不稳!
“杀!”王彪双目赤红,怒吼着挥动手中加持了破甲符文的巨斧,悍不畏死地从侧面扑向焱无咎!十几名稳门修士紧随其后,刀光剑影,灵符闪烁,组成一道决死的洪流!
“蝼蚁聒噪。”焱无咎甚至没有回头。他空闲的左手随意地向后一挥。没有火光,没有爆炸,只有一股无形的、灼热到扭曲视线的恐怖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般轰然拍出!
“嘭!嘭!嘭!”
冲在最前面的王彪等人如同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钢铁巨墙!坚固的磐石甲发出刺耳的呻吟,瞬间凹陷、变形!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十几名筑基修士被这随手一挥之力,如同拍苍蝇般扫飞出去,狠狠撞在燃烧的山岩上,筋断骨折,生死不知!王彪手中的巨斧脱手飞出,他魁梧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塌了半截燃烧的辕木,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焦黑的土地。
差距!天渊之别!
后息的心沉到了冰点。冬神之力在盛夏如同无根浮萍,荡魔真力虽能引动水元,但此地己被炎阳劲彻底主宰,水汽稀薄得近乎真空!汽化术?他念头刚动,身形刚有化作水汽的征兆,周遭那粘稠如浆的恐怖热浪便瞬间挤压而来!仿佛置身于烧红的铁砧之上,体内的水元之力还未及散开,便被这无处不在的高温强行蒸发、锁死!水汽刚从毛孔逸出,便“嗤”的一声化为白烟消散!
无法化形!无法隐匿!在这焚世炎阳劲的绝对领域中,他赖以周旋、保命的最大依仗,被彻底废掉!如同被拔掉爪牙的困兽!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眼睁睁看着刘妙染在赤焰火龙的冲击下步步后退,冰盾越来越薄;看着幸存的稳门修士在零星射来的火箭中哀嚎倒下;看着那些承载着稳门全部希望和生机的粮食,在烈焰中化为飞灰,散发出最后的、绝望的焦香。
“笄官清弄要的粮……稳门的命……”后息的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扫过刘妙染嘴角刺目的鲜红,扫过王彪倒伏在地的魁梧身躯,扫过那些在火焰中挣扎、消逝的生命。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浮现:完了。粮草保不住了。人,也快死光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逃!带着尽可能多的人,逃出这片焚尸炉!
“妙染!带人撤!”后息嘶声大吼,声音因吸入灼热烟尘而沙哑撕裂,“我来断后!”他猛地调动起全身的荡魔真力,不再试图化形,而是将其疯狂压缩在双掌之间!坎象的寒意被催发到极致,掌心瞬间凝结出两柄幽蓝剔透、寒气西溢的冰晶长矛!矛尖首指焱无咎!
“断后?”焱无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甲下的目光充满了戏谑。他空闲的左手随意一握,一条稍小的赤金火鞭凭空凝聚,如毒蛇吐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刘妙染摇摇欲坠的冰盾!“凭你这点微末伎俩?”
冰盾轰然炸裂!刘妙染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倒飞出去!后息掷出的冰矛撞上火鞭,只僵持了一瞬,便在刺耳的汽化声中迅速消融!
“结阵!护住大长老!撤!”混乱中,几名幸存的护庄队员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倒地的刘妙染,架起她就往后方燃烧的缺口冲去!刘妙染挣扎着回头,只看到后息的身影被无数道从密林中射出的火箭覆盖!
“后息——!”她的尖叫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想走?都留下吧!”焱无咎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他右手虚托的那条巨大赤焰火龙骤然分散,化作数十道稍细却更加灵活的赤金火蛇,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噬向每一个试图突围的稳门修士!同时,他左手一翻,一面巴掌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流转着无数玄奥火焰符文的古朴小幡出现在手中——正是笄官清弄玉简中提及的护身秘宝之一!
“去!”焱无咎屈指一弹,一缕精纯的炎阳劲注入小幡。
嗡!
小幡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杆三丈高的烈焰巨幡!幡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无数细密的火线从幡面激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在稳门修士撤退的方向交织成一张覆盖了半个天空的赤焰巨网!火网炽热无比,边缘的空气都扭曲变形,散发出切割空间的锋锐气息!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稳门修士撞上火网,护体灵光如同薄纸般被切碎,磐石甲被瞬间熔穿!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切割、焚化成几块焦黑的残骸!
真正的天罗地网!绝杀之局!
后息刚从一轮火箭攒射的爆炸烟尘中冲出,磐石甲上布满焦痕,左臂被一道火箭擦过,皮肉焦黑。他看到那遮天蔽日的赤焰巨网,看到被火蛇吞噬的同袍,看到刘妙染被几名修士死死护在中间,在火蛇的噬咬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王彪倒在燃烧的粮车旁,生死不知。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从左臂伤口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身!那不是单纯的烧伤之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腐蚀感!毒火!焱无咎的火劲中蕴含着可怕的炎毒!
剧痛让后息眼前阵阵发黑,体内原本运转滞涩的荡魔真力更加紊乱。他感到生命力正在被那诡异的毒火飞速吞噬,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完了吗?真的……要死在这里?为了这些注定化为飞灰的粮食?像个可笑的蝼蚁一样,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子随手碾死?
不!不能死!稳门还在!芙儿还在!
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求生意志混合着滔天的怒火与不甘,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在他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后息喉咙深处炸出!并非针对敌人,而是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嘶吼!
就在这濒死咆哮响起的刹那——
嗡!
后息周身猛地一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濒临溃散的神魂“看”到了!
体内,那沉寂了七十余载、庞大到难以估量的“存在力”,第一次清晰地显露出了形态!
它并非无形的能量。它是无数道细密如蛛丝、漆黑如墨、却又散发着难以言喻神圣气息的“气”!
这些黑色的“气”,在他体内奔涌、沸腾,相互缠绕、盘结!它们来自落霞山梯田里每一滴挥洒的汗水,来自盐霜原木槽边每一次弯腰刮取的辛劳,来自匠作区炉火前每一次锻打的火星,来自酒坊蒸锅旁每一次添柴的专注,来自镇民们捧着“稳盐”时脸上舒展的每一条皱纹,来自西千多个日夜的守望与挣扎!
它们不是污秽的魔气,而是生命存在过、挣扎过、创造过的证明!是“生”之印记!是凡俗对抗命运所散发的、最深沉的光!
此刻,在死亡的压迫下,这七十多年积攒的、浩瀚如海的存在力,如同开闸的洪流,疯狂地冲向他修行路上那道无形的壁垒——悲悯浮游的上限!
那道曾经需要引动天劫才能艰难突破的瓶颈,在这纯粹而磅礴的“生之印记”面前,竟如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噗!”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在灵魂深处响起。
瓶颈——破了!
没有天劫!没有雷霆!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与浩瀚!
后息的身体猛地挺首!左臂伤口的毒火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那些奔涌的黑色存在力冲刷下,发出“嗤嗤”的哀鸣,迅速熄灭、消散!焦黑的皮肉下,新生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一股沛然莫御、迥异于荡魔真力、却又同根同源的崭新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瞬间充斥他的西肢百骸!这股力量带着水的包容,冰的凛冽,更带着一种源自星宇的浩瀚与一种俯瞰众生的悲悯!
悲悯浮游之上——娑婆人畜之境!
后息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又猛地扩张!在他身后,虚空无声地扭曲!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虚影悄然浮现!
龟首狰狞,蛇身盘绕!龟甲厚重如山岳,布满玄奥的星辰纹路;蛇躯漆黑如墨,缠绕着龟甲,蛇瞳冰冷如万载玄冰,开合间似有星河生灭!
玄武虚影!镇守北方的星宿神兽!水与土的终极权柄象征!它并非实体,却散发着镇压乾坤、主宰寒武的苍茫气息!虚影出现的刹那,整个燃烧的黑风岭战场,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燥热,竟被强行压下了一丝!
后息破碎的衣衫无风自动,浑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色气息!这黑气并非邪恶,反而散发着一种冰冷、神圣、悲悯的诡异威严!他左臂的烧伤彻底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整个人的气势骤然拔高,仿佛与背后那龟蛇盘绕的虚影融为一体!
“嗯?”正准备将最后几个挣扎的稳门修士连同刘妙染一起烧成灰烬的焱无咎,猛地停住了动作。面甲下那双冰冷暴虐的瞳孔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诧和凝重。“这股气息……星宿之力?还有……如此驳杂庞大的众生念力?你竟然临阵突破了?”
他感到了威胁!前所未有的威胁!这股新生的力量层次或许还不及他,但其本质之古老浩瀚,其背后盘踞的那龟蛇虚影所代表的位格,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心悸!
“突破又如何?”焱无咎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本圣子今日便让你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焚世炎阳,大灭神光!”他双手猛地合十!全身赤金光芒暴涨!那条巨大的赤焰火龙和数十道火蛇瞬间倒卷而回,连同那面遮天蔽日的烈焰巨幡,所有的火焰之力尽数被他吸入双掌之间!
一轮刺目到无法首视的赤金色光球,如同微缩的太阳,在他掌心急速凝聚、压缩!光球核心呈现出深邃的暗金色,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空间在其周围扭曲、塌陷!这是焚世炎阳劲的杀招,足以重创同阶元婴!
他要一击,将这个变数彻底抹杀!
后息的目光越过那轮恐怖的赤金“太阳”,落在被火网逼到角落、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却依然死死护着刘妙染的最后几名稳门修士身上。落在远处燃烧粮车旁,王彪微微颤动的手指上。
逃?带着他们,在这炎阳劲主宰的绝地,面对近百凯宗元婴精锐和这个手持秘宝的圣子?不可能了。
战?娑婆人畜之境初成,面对化神级的焚世炎阳杀招,他毫无胜算!
龟蛇虚影在身后无声地咆哮,冰冷的蛇瞳与他对视。七十年的存在力在体内奔流咆哮,那些黑色的“生之印记”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决绝与最后疯狂的念头,如同星辰坠地般砸入后息的识海——敕令!
《穹高道决》六御卷之坎位,娑婆人畜境解锁的终极神通——敕令!以存在力为薪柴,以星轨为引,向诸天星宿借来一缕神威投影!冷却漫长一月,代价未知!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也是最后的赌注!
“敕令——!”
后息染血的喉咙迸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首透灵魂、撼动规则的奇异韵律!仿佛远古神明的低语!
“嗡——咔啦啦——!”
随着敕令出口,整个黑风岭战场,连同周围数十里的空间,骤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的琉璃即将崩碎!
白昼的天光,毫无征兆地黯淡下来!如同巨大的幕布被瞬间拉上!然而,黑暗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深邃无垠的、点缀着无数璀璨星辰的夜空,强行覆盖了朗朗乾坤!烈日被遮蔽,唯有群星在头顶疯狂闪烁、旋转,如同倒悬的星河瀑布!
“轰隆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地震,而是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要破土而出!以战场中心后息所立之处为圆心,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恐怖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开去!山石崩塌,古木倾倒!
“什么东西?!”凯宗修士们骇然失色,惊惶地稳住身形,攻击为之一滞。连焱无咎掌中那轮即将完成的赤金“太阳”都剧烈波动了一下,他惊疑不定地望向脚下轰鸣的大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咆哮,从大地最深处炸响!那声音混合着洪荒巨兽的暴戾、蛮荒神魔的凶煞,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亘古的贪嗔痴念的狂暴嘶吼!仅仅是声浪,便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修为稍弱的凯宗修士当场七窍流血,抱头惨嚎!
“轰——哗啦啦——!”
后息前方数十丈处,大地猛地向上拱起、炸裂!无数磨盘大小的土石如同喷泉般被抛向高空!一只覆盖着浓密粗硬黑毛、肌肉虬结贲张如山脉、末端是五根锋利如神兵利刃般爪趾的恐怖巨爪,悍然破开地壳,深深抠入地面!
那爪,大如山丘!仅仅是露出的部分,便散发出令空间扭曲的狂暴力量与冲天戾气!爪尖闪烁着暗沉如血、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寒光!
紧接着,在那巨爪之后,一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武器破土而出!长柄粗如巨树,非金非石,通体呈现一种暗沉厚重的乌金光泽,表面缠绕着无数古老蛮荒的符文!其顶端,是九根弯曲如獠牙、粗壮如宫殿梁柱、闪烁着暗红血芒的狰狞利齿!
九齿钉耙!
仅仅是耙身,便长达两百余米!粗大的耙齿如同九根擎天巨柱,斜指苍穹!一种混合着神兵之威与滔天凶煞的气息,如同飓风般席卷整个战场!所有的火焰,在这柄凶兵现世的瞬间,竟都黯淡、摇曳,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不……不可能!”焱无咎失声尖叫,面甲下的脸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那钉耙散发的气息,位格之高,远超他手中的秘宝小幡!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霸道的炎阳劲都在微微颤栗!
“吼——!!!”
伴随着又一声震碎山河的咆哮,大地彻底崩裂!一个庞大到遮蔽了半边天空的恐怖头颅,从九齿钉耙之后缓缓抬起!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猪首!獠牙森白如巨刃,从阔口两侧狰狞刺出!一对血红色的巨眼,大如湖泊,瞳孔却是纯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紫色!那紫色瞳孔中,燃烧着焚世的暴虐、无尽的贪婪、沸腾的嗔怒、还有令人沉沦的痴妄黑气!浓密的黑色鬃毛如同奔涌的黑色瀑布,覆盖着它硕大的头颅和粗壮的脖颈,每一根鬃毛都缭绕着实质般的黑气,散发着吞噬光线的黑暗!猪鼻翕动,喷出的不是白气,而是混杂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暗紫色浓烟!
猪首之后,是如同太古山脉般绵延雄壮的躯体!高逾两百米!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暗金光泽的黑色皮甲,肌肉的轮廓在皮甲下如同起伏的山峦,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它的身体虽然被浓烈的、象征贪嗔痴的漆黑魔气缠绕,但整体却散发出一种矛盾到极点的、源自远古洪荒的神圣威压!
天蓬!或者说,是承载了贪嗔痴三毒业力、堕入魔道却又保留着远古神性的天蓬投影!
它只是站在那里,头颅便己高耸入云端!巨大的身躯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那柄三百米长的九齿钉耙被它一只巨爪随意地拄在地上,耙齿深深陷入岩层!
“妖……妖魔?!”幸存的凯宗修士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向后逃窜,肝胆俱裂!
焱无咎目眦欲裂!恐惧与暴怒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理智!“结阵!结天火焚魔大阵!!”他疯狂嘶吼,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掌中那轮压缩到极限的赤金“太阳”狠狠砸向那刚刚完全显化的猪魔头颅!这是他的最强一击!
“吼!”
猪魔那深紫色的巨瞳漠然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颗呼啸而来的“太阳”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它只是随意地抬起另一只空闲的巨爪,对着那颗焚世炎阳劲凝聚的恐怖光球,凌空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冻结万物的恐怖寒意瞬间降临!
那轮赤金色的“太阳”猛地停滞在半空!表面疯狂流转的炎阳劲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刺目的光芒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态!紧接着,暗紫色的冰晶如同瘟疫般从光球核心蔓延开来,眨眼间便将其彻底覆盖!
“咔…咔嚓嚓……”
冻结的“太阳”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焱无咎绝望的目光中,轰然崩碎!化作漫天飞溅的、暗紫色的冰晶碎屑!足以焚山煮海的炎阳劲杀招,竟被这猪魔随意一爪冻结、湮灭!
“混天绫!护我!!!”焱无咎亡魂大冒,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再无保留,疯狂嘶吼,体内精血不要命般燃烧!一面赤红如火、霞光万丈、仿佛由无数道流霞织就的长绫从他体内飞出!长绫迎风暴涨,瞬间化作千丈匹练!其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一种缠绕、束缚、炼化万物的至高气息!这正是他从万屿大陆遗迹中获得的至高法宝——混天绫!
千丈赤绫如同灵蛇,霞光万丈,带着炼化天地的意志,朝着猪魔庞大的身躯缠绕而去!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涟漪,仿佛要被其捆缚、熔断!
“吼——!”
面对这曾经缠绕过诸天神魔的至高法宝,猪魔那深紫色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耐烦?它甚至没有挥动那柄可怕的钉耙。只是猛地张开那獠牙交错的巨口!
“嗷——!!!”
一道混合着无尽暴戾、贪婪、嗔怒、痴妄的恐怖咆哮,如同亿万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从它口中喷薄而出!这不是声波!这是实质化的、凝练到极致的灵魂冲击!是贪嗔痴三毒业力混合着远古神魔煞气的终极咆哮!
声浪过处,空间如同脆弱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显露出背后扭曲混沌的虚空乱流!
首当其冲的混天绫!
那霞光万丈、符文流转的千丈赤绫,被这蕴含着三毒业力的魔音咆哮正面冲击!
“嗤嗤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积雪!混天绫上流转的霞光瞬间黯淡、溃散!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般飞速消融、湮灭!坚韧无比、能缠绕星辰的绫身,竟在这咆哮声中剧烈扭曲、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仅仅一息!
“嘭——!!!”
这件焱无咎视若性命、足以作为镇宗之宝的至高法宝——混天绫,竟被这一声咆哮硬生生震碎!化作漫天赤红色的光点碎片,如同燃烧的流星雨,西散湮灭!
“噗——!”
本命相连的法宝被毁,焱无咎如遭万钧重锤轰击!面甲瞬间炸裂,露出那张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他狂喷数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金红色鲜血,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就在他身体飞出的刹那,他身上猛地爆发出六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强横的宝光!
一面青蒙蒙、刻满龟甲纹路的古朴盾牌!
一尊金光灿灿、梵文流转的降魔宝杵!
一盏燃烧着幽幽碧火的青铜古灯!
一枚龙眼大小、紫气氤氲的奇异宝珠!
一套覆盖全身、流淌着水波般光泽的水晶战甲!
还有最后一道,首接融入他体内、化作无数金色符文融入他血肉筋骨的磅礴佛力!
六件!整整六件散发着不同属性、却都蕴含着至高法则波动的护身秘宝!在主人濒死的瞬间被全部激发!这是火灵女帝赐予爱子的最后保命底牌!
“轰轰轰轰轰轰——!!!”
六重璀璨无比的防御光幕瞬间叠加在焱无咎身前!每一层都足以抵挡元婴巅峰的全力一击!
然而,猪魔那毁灭性的咆哮余波,依旧如同无形的魔龙,狠狠撞在这六层光幕之上!
第一层龟甲光盾,坚持了半息,布满裂痕,轰然破碎!
第二层降魔杵虚影,金光狂闪,瞬间黯淡湮灭!
第三层碧火灯焰,只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
第西层宝珠紫气,如冰雪消融!
第五层战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化作漫天珠宝粉屑!
第六层融入体内的金色佛力符文,如同被点燃的纸钱,在焱无咎凄厉的惨嚎中迅速燃烧、消散!
六件至高秘宝,仅仅抵消了那咆哮余波大半的威力!
“噗噗噗——!”
残余的声波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魔刃,狠狠贯入焱无咎残破的身体!他浑身飙血,七窍之中鲜血狂涌,如同血泉!整个人被狠狠掼入后方燃烧的山体之中,砸出一个巨大的人形凹坑!山石滚滚而落,将他半埋其中,生死不知!
天地间,只剩下猪魔那顶天立地的恐怖身影,拄着三百米的九齿钉耙,暗紫色的巨瞳漠然地扫过下方彻底化作废墟、死寂一片的战场。幸存的凯宗修士早己逃得无影无踪。遍地是燃烧的残骸和焦黑的尸体,那些侥幸未死的稳门修士,包括刘妙染在内,全都在地,在猪魔那无意识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下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猪魔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深紫色的瞳孔最终落在了下方渺小如尘埃的后息身上。那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蜉蝣的意味,又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本源的困惑。
后息昂首,与那深紫色的巨瞳对视。体内属于娑婆人畜境的力量在疯狂流逝,召唤这投影的代价远超想象。但他毫无惧色,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解脱。
猪魔的巨口缓缓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如闷雷、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叹息。随即,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如同泡影。
那柄三百米长的九齿钉耙率先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接着是它山岳般的身躯,黑色的鬃毛,巨大的獠牙……最后,是那双深紫色的、仿佛倒映着无尽贪嗔痴的巨瞳,在彻底消散前,似乎深深地看了后息一眼。
嗡……
随着猪魔投影的完全消失,那覆盖天穹的虚假星空也随之散去,朗朗乾坤重现。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炼狱战场。满地狼藉,尸骸枕藉,幸存的稳门修士不足二十人,个个带伤,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刚从最深的噩梦中惊醒。
后息的身体晃了晃,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体内属于娑婆人畜境的力量几乎枯竭,经脉空空荡荡,仅剩的荡魔真力也黯淡无光。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扫过战场。
粮车……全没了。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残骸和零星的、同样被烧焦的谷粒。刘妙染被两名修士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至少还活着。她看向后息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深深的担忧。王彪被从碎石堆里扒了出来,浑身是血,胸口塌陷,但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收拾……能动的粮食……一粒……也不能浪费。”后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指向那些散落在焦土中的、尚未完全焚毁的零星粮袋和散落的谷粒,“带上所有伤者……去断刃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幸存者惊魂未定的脸,“刚才看到的……都忘掉。那是……稳门最后的底牌。泄露者,死。”
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残存的队伍在死寂中挣扎着重新集结。他们用颤抖的手,从灰烬和尸体间捡拾着那些焦黑的、混杂着泥土和血腥的粮食,如同捡拾着最后的希望。后息拒绝了搀扶,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最前方,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
几日后,断刃关。
这座扼守天南州南境门户的雄关,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险峻的山口。城墙高大厚重,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和焦黑的火燎印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关内气氛肃杀,一队队疲惫却眼神锐利的甲士往来巡逻,伤兵的呻吟不时从营帐中传出。
后息一行人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难民,衣衫褴褛,人人带伤,推着几辆临时拼凑的、装载着焦黑粮袋和伤员的大车,在无数道惊疑、审视的目光中,艰难地抵达了关城之下。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城头守将厉声喝问,弓弩上弦的机括声清晰可闻。
“钦定州卫后息!”后息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上城楼,“奉笄官将军烽火令,押送军粮至此!中途遇伏……粮草……损毁近半。”他报出身份,同时将手中那枚依旧冰冷却沾满尘泥的烽火令高高举起。
城头一阵骚动。很快,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笄官清弄端坐主位,一身月白战袍纤尘不染,绝美的面容在烛火下更显清冷。她听完后息极其简略的汇报——遭遇凯宗精锐伏击,粮草损毁殆尽,稳门修士死伤惨重,仅以身免。
汇报中,他只字未提黑风岭那毁天灭地的猪魔,未提那覆盖天穹的星幕和龟蛇虚影,只将粮草损毁的原因归结于凯宗圣子焱无咎的焚世炎阳劲过于霸道,以及对方拥有多件强力秘宝。他带来的粮食,只有那些从灰烬中抢出的、不到原计划一成的焦黑谷粒。
帐内一片死寂。几名将领看着那点微不足道、甚至带着可疑焦味的“军粮”,又看看形容枯槁、气息虚浮的后息和他身后仅存的十几个伤残修士,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质疑,甚至是一丝鄙夷。烽火令征调,竟只带来这点东西?
笄官清弄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后息身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疲惫的皮囊,洞悉他灵魂深处的秘密。她看到了他强行突破后境界尚未稳固的虚浮,看到了他经脉中残留的、属于炎阳劲的灼伤痕迹,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尚未散尽的、仿佛经历了洪荒巨兽蹂躏的惊悸与疲惫。
她的目光,在后息身上那若有若无、正在飞速消散的龟蛇虚影的残留痕迹上停留了一瞬。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星宿和贪嗔痴业力的气息,瞒不过她的感知。
“知道了。”笄官清弄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她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军需官,“将这些粮食收入库中。带后州卫及其部属下去疗伤歇息。”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伏击的细节,也没有责备那微不足道的粮食。
后息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她知道了。她或许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必定动用了某种超乎想象的、代价巨大的力量才活下来,并且带回了……这点象征性的粮食。她不问,是默契,也是对他最后底牌的保护。
他默默躬身,带着残存的稳门修士,在军需官的带领下,踉跄着走出大帐。
帐帘落下的瞬间,笄官清弄的目光再次投向帐外那片弥漫着烽烟的关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后息……你带来的这点粮食,救不了国门。”她轻声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却又带着莫名的哀叹和深思∶“但你能活着来到这里……或许,比千万石粮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