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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干燥的枯枝燃烧着，发出稳定而令人心安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将温暖源源不断地送入狭小的土屋，暂时抵御住了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严寒。一家人围坐在火边，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暖意，冻僵的西肢渐渐恢复了知觉。
岁岁坐在最靠近灶口的位置，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的小手伸进破棉袄的口袋里，紧紧握着那个从避风洞里带回来的、沾着泥土的灰褐色块茎。温暖的环境让她的顶级味觉重新活跃起来，她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块茎散发出的那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泥土气息和生淀粉的清甜。
这东西… 越闻越觉得像是可以吃的根茎类！岁岁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
趁着娘亲赵秀兰去收拾角落的空档，岁岁悄悄将那个块茎拿出来，用小石刀刮掉表皮的泥土和粗糙外皮。里面露出更加细腻、呈现奶白色的肉质，那股淀粉的清甜气息更加明显了。
“大哥，” 岁岁凑到正在添柴的姜山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你看这个！洞里找到的，闻着香香的，像能吃的东西！我们…烤烤看？”
姜山看着妹妹手里那白生生的、从未见过的东西，眉头微皱，有些迟疑：“岁岁，这…这真能吃？别是啥有毒的树根…”
“肯定能吃！” 岁岁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笃定，“梦里老爷爷说过，长在土里白白的东西，烤熟了香！跟芋头差不多！” 她半真半假地搬出“老爷爷”当幌子。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再想想她之前带来的种种“神迹”，姜山心中的疑虑被信任压了下去。他点点头：“好，大哥帮你看着火候。”
岁岁立刻用小石刀将那块茎切成几小块薄片。姜山用两根细树枝做成简易的“烤叉”，小心地叉起两片，伸到灶膛边缘、火焰上方的热灰层里烘烤。
很快，一股不同于木柴燃烧的、更加温润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焦香从灶膛边缘弥漫开来。这香气很淡，却异常独特，混在柴火烟气中，像一缕清泉。
姜石和姜林也被这奇异的香味吸引，好奇地凑过来：“妹妹，烤什么呢？好香啊！”
岁岁和姜山屏息凝神，小心地翻动着灰里的块茎片。奶白色的肉质在高温下慢慢变得半透明，边缘卷曲焦黄，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类似烤栗子但更加朴实的焦香！
“好了！” 岁岁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姜山小心地将烤好的块茎片拨弄出来，放在一片洗净的树叶上。几片小小的、边缘焦黄、中心半透明的烤块茎片，散发着的热气和焦香。
岁岁鼓起勇气，拿起最小的一片，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咔嚓”一声微响，焦脆的外壳被咬破，露出里面粉糯、绵密、温热的芯子。一股温和、朴实、带着浓浓淀粉清甜和烟火焦香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没有怪味，没有涩感，只有纯粹的食物本味和令人满足的淀粉口感！这味道… 像烤红薯，又像烤芋头，但更加细腻平和！
“好吃！” 岁岁眼睛一亮，惊喜地宣布，又咬了一大口，小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粉粉的，甜甜的！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快尝尝！”
姜山、姜石、姜林见岁岁吃了没事，也各自拿起一片，吹了吹，送入口中。
“唔！粉嘟嘟的！真有点甜！”
“香！烤过的香味！”
“好吃！暖乎乎的！”
兄弟三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这烤块茎片虽然简单，但其粉糯的口感和温和的甜香，在寡淡的灾年里，无异于一道美味的点心！更重要的是，它能带来实实在在的饱腹感！
“岁岁，这…这到底是啥？” 赵秀兰也被香气吸引过来，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惊讶地问。
“娘，这叫…叫‘山芋’！” 岁岁脑中闪过“山药”或“野山药”的名字，但觉得太文绉绉，临时编了个更土气的名字，“洞里找到的，烤熟了就能吃！可香了！爹，您也尝尝！” 她拿起一片最大的、烤得最好的，递给一首沉默坐在角落烤火的姜大柱。
姜大柱看着女儿递过来的、散发着焦香的食物，又看看孩子们满足的小脸，僵硬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暖意。他接过烤山芋片，没有立刻吃，只是握在手心里，感受着那点微薄的暖意。
“爹，您快吃啊，趁热！” 岁岁催促。
姜大柱这才将烤山芋片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粉糯温热的食物滑入冰冷的胃里，带来一股实实在在的暖流。那朴实的甘甜和焦香，让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汉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他默默地点点头，将剩下的山芋片珍惜地吃完。
“他爹，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赵秀兰敏锐地发现丈夫的脸色在火光下依旧有些发青，嘴唇也有些发紫，呼吸似乎比平时粗重些。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 姜大柱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破袄。
岁岁也注意到了爹的不对劲。刚才风雪中跋涉找柴，爹走在最前面开路，承受的风雪最大，回来后又忙着生火，一首没好好休息…
然而，没等大家细想，屋外猛烈的风雪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闷的“咔嚓”声！
“不好！” 姜大柱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他反应极快，一把将离门口最近的姜石和赵秀兰猛地向后一拉！
就在这一瞬间！
“轰隆——哗啦！！！”
靠近灶台一侧、本就腐朽不堪的土墙屋顶，在持续的风雪重压和狂风的撕扯下，终于支撑不住，塌陷了一大块！混合着泥土、积雪和断裂的茅草椽子的杂物，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在刚才赵秀兰和姜石站立的地方！冰冷的雪块和泥土瞬间溅满了半个屋子！
“啊！” 赵秀兰和孩子们吓得惊叫起来。
幸亏姜大柱反应及时，将两人拉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即便如此，倾泻而下的冰雪泥土还是瞬间让屋内的温度骤降，灶膛里的火焰也被飞溅的雪沫砸得一阵明灭，险些熄灭！
“爹！” 姜山第一个冲过去，扶住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姜大柱。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和紧张，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体力。
姜大柱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扶着姜山的手臂才勉强站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爹！” 赵秀兰扑过来，看着丈夫灰败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心如刀绞，“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没…没事…” 姜大柱想摆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异常艰难，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雪水顺着塌陷的屋顶豁口不断灌入，寒风呼啸着涌入，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暖意荡然无存。屋漏偏逢连夜雨，顶梁柱，似乎也要倒了。
姜石和姜林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抱在一起。岁岁看着爹痛苦的样子，再看看屋顶那个呼呼灌着风雪的大洞和奄奄一息的灶火，小脸绷得紧紧的，小手死死攥着口袋里剩下的几颗小小的、还没烤的山药豆（她刚才偷偷藏起来的）。温暖和希望，仿佛随着那塌陷的屋顶，一起被砸得粉碎。
而此刻，在靠山村另一头，同样被风雪折磨得够呛的王金花，正裹着破被子，听着屋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心里恶毒地诅咒着姜家。忽然，她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想起白天姜家父子回来的方向…
“岩石坳…那个洞…” 她脸上露出贪婪而狠厉的笑容，“等这风小点…老娘倒要看看，那洞里还有什么宝贝！” 她仿佛己经看到自己霸占了那个避风又有干柴的好地方。姜家的灾难，成了她眼中趁火打劫的机会。
姜家的破屋里，寒风夹杂着雪沫，从屋顶的豁口无情地灌入。灶膛的火苗在风雪中微弱地摇曳，映照着姜大柱痛苦喘息的脸庞，赵秀兰绝望的泪水，以及孩子们恐惧无助的眼神。岁岁站在冰冷的地上，小小的身影在肆虐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她望着爹，望着那个破洞，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名为“守护”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