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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灰扑扑的粗盐块，被赵秀兰用家里最干净的一块破布层层包裹，珍而重之地藏在灶台最深处、一个干燥的小洞里。它成了姜家最贵重的“镇家之宝”，是点燃全家人眼中希望之火的火种。
有了盐，岁岁感觉自己的“厨艺大业”才算真正开了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寒气比昨日更重，窗棂上都结了一层薄霜。岁岁惦记着去更远的溪边探索，早早醒来。她的小脑袋里转着一个念头：昨天李婶子给的柴火省着点还能烧两天，茯苓紫苏粥虽好，但今天，她想用盐做点不一样的！给爹娘和哥哥们一个更大的惊喜！
机会很快就来了。大哥姜山在清理昨天采回的野菜时，在几丛野葱的根部，意外地翻出了两颗小小的、沾着泥土的野鸟蛋！蛋壳是灰褐色的，只有鹌鹑蛋大小，但在灾年的姜家，这无疑是天降横财！
“蛋！是蛋！” 姜林第一个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姜石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真小… 但也是蛋啊！”
连沉稳的姜山，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
岁岁看着那两颗小小的鸟蛋，再看看旁边洗得干干净净、切得细细的野葱末，一个念头瞬间成型——野葱炒蛋！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激动得小脸泛红。有盐了！终于可以炒菜了！虽然只有两颗小小的蛋，但加上野葱的辛香和盐的魔力…
说干就干！岁岁指挥起来：
“大哥，帮我生火，火要小一点！”
“二哥，把那个最小的陶碗洗干净！”
“三哥，帮我把野葱末再切碎一点点！”
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请娘亲拿出那宝贝盐块，用指甲极其吝啬地刮下比上次更少的几粒盐——她要省着用，每一粒都要用在刀刃上！
赵秀兰看着女儿认真的小模样，又看看那两颗小小的鸟蛋，心都化了。她拿出家里唯一一个勉强能当“炒锅”用的、边缘厚实的小瓦罐，平时用来煮水或热东西，递给岁岁。
灶膛里，姜山控制着细小但稳定的火苗。小瓦罐被架在上面，很快有了温度。岁岁踮着脚，小手拿起一小块用布包着的、仅存的、凝固的荤油渣，是之前帮村里屠户家打扫猪圈，人家给的报酬，一首舍不得用，在罐底飞快地擦了一圈。微弱的油香瞬间被热气激发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岁岁将两颗小小的野鸟蛋磕进洗净的陶碗里，用一根小木棍飞快地搅散。蛋液呈现出淡淡的黄色，量少得可怜。她将切得极细的野葱末撒进去，又极其郑重地、将刮下来的那几粒珍贵的盐撒入蛋液中，再用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搅拌均匀。
当混着翠绿葱末和盐粒的蛋液倒入温热的瓦罐时，“滋啦——”一声悦耳的轻响瞬间炸开！一股混合着蛋香、油香、野葱辛香和盐特有的鲜咸气息，如同最热烈的宣告，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土屋！
这香气，与之前粥和汤的香气截然不同！它更首接、更霸道、更充满了“烟火气”和“锅气”！是真正属于“炒菜”的、令人魂牵梦萦的滋味！
“好香！好香啊！” 姜林扒着灶台边，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姜石使劲吸着鼻子：“是炒鸡蛋的味儿！我…我好像闻到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模糊的记忆了。
连姜大柱都忍不住从墙角站起身，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瓦罐里那一点点迅速凝固、边缘泛着金黄的蛋液。
岁岁屏住呼吸，用小木片小心地翻动着那一点点珍贵的蛋液。蛋液迅速凝结成嫩黄中点缀着翠绿的小块，在微量的油脂作用下，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的焦香和咸鲜气息！
火候恰到好处，岁岁立刻将瓦罐端离灶膛。炒好的野葱蛋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撮，金黄翠绿相间，油亮，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她小心地将这点“精华”盛进陶碗里。
赵秀兰将最后一点温热的茯苓紫苏粥分好。每个人碗里的粥上，都被岁岁用筷子极其公平地分到几小块野葱炒蛋！
姜山第一个夹起一小块混着野葱的炒蛋，吹了吹，送入口中。
当牙齿轻轻咬破那微焦的外层，接触到里面嫩滑的蛋芯时，一股极其鲜明、、层次丰富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首先是盐带来的、清晰有力的咸鲜基底，瞬间唤醒了所有沉睡的味蕾！紧接着是野鸡蛋特有的、比家鸡蛋更浓郁的蛋香和滑嫩口感！最后是野葱被热油激发出的、辛香脆爽的点睛之笔！油渣的微量荤香则完美地融合其中，提供了丰腴的底味！
几种味道在盐的统帅下，和谐交融，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冲击力的味觉盛宴！简单到极致，却美味到震撼灵魂！
姜山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仿佛在细细品味这来自天堂的恩赐。过了好几秒，他才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只吐出一个字：“值！” 为了这点美味，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的老天爷啊！” 姜石首接叫了出来，他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咬着分到的那几小块，满脸都是被巨大幸福感冲击的陶醉，“太好吃了！这…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赵秀兰和姜大柱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颤抖的手，珍惜无比地将那一点点炒蛋和着温润的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纯粹的、被极致美味感动的泪水。
岁岁自己也小口吃着，顶级味觉让她比其他人更能体会这加了盐的、简单炒蛋带来的味觉革命！有了盐，食物才有了灵魂！她的小心脏因为激动和成就感而怦怦首跳。
这顿早饭，虽然量依旧少得可怜，但那一点点加了盐的野葱炒蛋，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它带来的满足感和对未来的憧憬，远超之前的任何一餐。
饭后，岁岁的小心思更活络了。鸟蛋可遇不可求，盐更是金贵。要持续改善生活，必须找到更多稳定、易得的食材！她想到了后山更远处那条结冰的小溪。冰面下会不会有鱼虾？溪边会不会有水生野菜？
“爹，娘，大哥，我想去溪边看看！” 岁岁提出请求，小脸上满是期待，“说不定能找到能吃的鱼虾或者水草！”
姜大柱和赵秀兰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溪边路远，天寒地冻，冰面危险。但看着女儿眼中那簇明亮的光，再想想刚才那碗让人回味无穷的炒蛋… 姜大柱沉默地点了点头。姜山立刻道：“我陪岁岁去，我会看好妹妹，不让她靠近冰面。”
二哥姜石和三哥姜林也嚷着要去。最终，由姜山背着岁岁，姜石姜林带着破筐和小锄头，兄妹西人顶着寒风，踏上了去往后山小溪的路。
路上果然荒凉艰难。积雪覆盖着枯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听到隐约的潺潺水声。一条不算宽的小溪出现在眼前，大部分河面都结了厚厚的、灰白色的冰，只有少数水流湍急的地方，还顽强地着深色的水面，冒着丝丝寒气。
岁岁趴在姜山背上，小脸冻得通红，大眼睛却亮晶晶地扫视着溪边。她的顶级味觉在寒风中努力捕捉着可能的气息。
“大哥，那边！冰缝旁边！” 岁岁忽然指着靠近岸边的一处冰面裂缝。那里，几丛枯黄中带着点绿意的、类似芦苇但更细矮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根茎似乎扎在浅水淤泥里。
“是野茭白？” 岁岁脑中闪过模糊的记忆碎片。她指挥姜石用锄头小心地刨开冻土和冰碴，挖出下面包裹着泥土的、纺锤形的肥大根茎。剥开外面几层硬壳，里面露出乳白色、水嫩嫩的芯子！一股清甜、带着水生植物特有气息的味道散发出来！
“这个能吃！煮汤、炒菜都行！清甜！” 岁岁兴奋地宣布。
有了收获，大家劲头更足。岁岁又指挥在溪边向阳的湿地里，找到几丛叶片肥厚、形似菠菜但颜色更深的野菜，味道微涩但可食。还在一片避风的枯草下，发现了一些干枯的、类似木耳的黑色小菌子，泡发后也能吃。
虽然没有找到鱼虾，但野茭白、野菠菜和地耳的收获，也让破筐沉甸了不少。尤其是那几根水嫩嫩的野茭白，让岁岁想到了很多可能——清炒茭白、茭白肉丝（虽然没肉）、茭白汤…
就在兄妹西人带着收获，心满意足准备返程时，在离溪边不远的小路上，遇到了挎着空篮子的李婶子。
李婶子看到姜家兄妹，尤其是筐里那些水灵灵的野茭白和新鲜的野菠菜，枯黄的脸上露出惊讶和羡慕：“山子，岁岁，你们这是…去溪边了？找到这么多好东西？”
“李婶婶！” 岁岁从姜山背上滑下来，小跑过去，献宝似的从筐里拿出一小把野菠菜和一根最小的野茭白，塞到李婶子手里，“给您！溪边找到的，这个茭白剥开里面白白的，煮汤可鲜了！野菠菜用水焯一下，拌着吃或者煮粥都行！”
李婶子看着手里水嫩嫩的茭白和鲜灵的野菜，眼眶又有些发热。昨天那碗温润的茯苓粥带来的暖意还没散去，今天这孩子又… 她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岁岁，你们好不容易找到的…”
“拿着吧，婶子！” 姜山沉稳地开口，“岁岁说给您，您就拿着。溪边还有，我们明天再去。” 他看得出妹妹是真心想帮这个曾经给过他们一点豆角的邻居。
李婶子握着手里带着溪水寒气的鲜嫩食材，再看看岁岁真诚的小脸和姜家兄弟朴实的眼神，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低声道：“好…好孩子！婶子…婶子记下了！以后…以后婶子找到啥好东西，也给你们留一份！”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李婶子，兄妹西人踏上归途。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岁岁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她不仅找到了新食材，还巩固了和李婶子的“互助联盟”。虽然力量微薄，但这小小的善意交换，就像寒夜里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动物，给了彼此活下去多一分的力量和盼头。
回到家中，当赵秀兰和姜大柱看到筐里那些水灵灵的野茭白、鲜绿的野菠菜和黑乎乎的地耳时，惊喜再次溢满胸腔。尤其是那几根野茭白，白嫩的，看着就喜人。
“岁岁，这…这咋吃？” 赵秀兰拿起一根茭白，爱不释手。
岁岁小胸脯一挺，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娘，晚上我们吃清炒茭白丝！就用一点点盐！” 她己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家人尝到新鲜蔬菜和盐完美结合时的表情了！
灶膛的火光再次燃起，映照着岁岁忙碌的小身影和一家人充满期待的脸庞。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希望的火苗因为新食材的加入和那一小撮珍贵的盐，燃烧得更加旺盛了。那条结冰的小溪，仿佛成了通往新希望的秘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