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藤蔓般缠绕在鼻腔里,林正国攥着诊断书的手指节发白。CT影像上那团阴影如同盘踞的毒蛇,报告单上"乳腺浸润性导管癌,晚期"的字样刺得他眼眶生疼。走廊尽头传来女儿小满银铃般的笑声,十岁的女孩正踮脚给化疗中的妈妈比划今天在学校画的向日葵。
"爸!"大儿子明远抱着妹妹从身后探出头,十六岁的少年喉结己经明显,"妈说今晚想吃你包的荠菜馄饨。"林正国迅速把诊断书塞进西装内袋,勉强扯出笑容:"等爸下班就去菜市场。"转身时,他听见妻子微弱的咳嗽声,如同细针刺进心脏。
手术室外的长椅冰冷刺骨。小满蜷在哥哥怀里睡着,明远强撑着眼睛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红字。当医生说"手术成功,但术后需要长期化疗"时,林正国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妻子攥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们的家,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化疗的副作用很快显现。妻子的头发大把脱落,原本温润的嗓音变得沙哑。林正国学会了熬各种营养粥,把病房窗户擦得透亮,在窗台摆上女儿画的画。深夜给妻子按摩浮肿的双腿时,她总是轻声说:"辛苦你了。"他捂住妻子的嘴:"说什么傻话,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吗?"
变故发生在深秋。那天林正国特意请了假,想带妻子去公园看银杏。推开家门时,小满正在给妈妈梳头,散落的发丝铺满枕巾。妻子虚弱地笑:"正国,答应我,别让孩子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凌晨三点,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长鸣声中,她的手永远停在了林正国掌心。
葬礼那天,小满哭得撕心裂肺,明远沉默地抱着遗像,二儿子阳阳攥着妈妈生前最爱的发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林正国站在飘着细雨的墓碑前,忽然发现自己的肩膀不知何时成了三个孩子的依靠。
生活的重担如山般压来。林正国白天在建筑公司当项目经理,午休时赶回家给孩子们做饭,晚上辅导小满功课到深夜。有次在工地中暑晕倒,醒来第一句话是问工友:"我手机呢?小满今天数学考试。"明远开始偷偷打零工,被父亲发现时,少年倔强地别过头:"我不想你这么累。"
阳阳变得沉默寡言,书包里总装着妈妈的旧围巾。首到某天,林正国在儿子抽屉里发现素描本,每一页都画着妈妈化疗前的样子。他搂着儿子颤抖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爸爸也想她。"少年终于崩溃大哭,泪水浸湿了父亲的衬衫。
小满的十岁生日,林正国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当他端着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走进客厅,看见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画的向日葵,餐桌上摆着明远打工买的钢笔、阳阳画的全家福。小满扑进他怀里:"爸爸,你就是我们的太阳。"
春去秋来,屋檐下的向日葵年年绽放。明远考上了重点大学,临走前把攒下的工资卡塞进父亲口袋;阳阳的画作在省里获奖,领奖时说最想感谢的是爸爸;小满戴上了红领巾,在作文里写道:"我的爸爸有双神奇的手,既能盖起高楼大厦,也能扎出最漂亮的蝴蝶结。"
五年后的清明,三个孩子簇拥着父亲站在墓碑前。春风拂过新发的柳枝,小满把新摘的向日葵放在墓前:"妈妈,我们都长大了。"林正国望着孩子们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深夜的疲惫、生活的重压,都化作了此刻眼底的星光。
回家路上,夕阳把西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阳阳突然指着天边:"看!是彩虹!"林正国搂住最小的女儿,心中涌起暖流。原来最黑暗的夜过后,总会有彩虹升起,而他的孩子们,早己在爱与坚韧中,长成了能够互相依靠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