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选择飞机或高铁。
我花了一天时间,去车市上,买了一辆看起来最普通的越野车。它外表平平无奇,足以完成他们的需求。
出发那天,秦沐瑶和林清菡都来送行。
秦沐瑶红着眼睛,塞给我一个大大的旅行包,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药品和生活用品,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各种注意事项,仿佛我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林初雪则将一个亲手编织的平安符,挂在了一一的书包上,柔声说:“一一,祝你和江先生,一路平安。”
我向她们点头致意,没有多言,便发动了汽车。
后视镜里,两个女孩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阿爹,沐瑶姐姐好像哭了。”一一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小声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
“她是不是舍不得我们?”
“是啊。”
“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轻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有缘,终会再见。”
一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凌清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闭目养神。她上车后,便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不用心感受,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气质清冷的美女,再无其他。
我们的第一站,是向西。
去看看那片被誉为“世界屋脊”的高原,去感受那里的苍茫与辽阔。
汽车驶出繁华的海市,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平原、丘陵,再到连绵起伏的山脉。
一一一开始还很兴奋,但很快就感到了旅途的枯燥。
我没有刻意去逗她开心,而是引导她去观察窗外的世界。
“一一,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个躺着的老爷爷?”
“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奔跑的小兔子?”
“你听,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是不是像在唱歌?”
在我的引导下,一一渐渐学会了从平凡的景色中,发现不平凡的乐趣。她的小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而凌清竹,则在用她的方式,感受着这一切。
她时而会睁开眼,凝视着一座山、一条河,一看就是许久。她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与那山川河流,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一天傍晚,我们在一处无人的山谷停下休息。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金色,远处的雪山,在余晖下泛着圣洁的光芒。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我们自己的呼吸声。
一一己经靠在后座睡着了。
我升起一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着我和凌清竹的脸。
“感觉如何?”我开口问道。
“很不一样。”凌清竹看着远方的雪山,由衷地说道,“在山门中,我们观想山河,是为了磨砺剑意,心中所想,皆是‘征服’与‘超越’。可在这里,我才感觉到,人于天地之间,是何其渺小。”
她的眼中,没有了身为天之骄女的傲气,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谦卑。
“知道自己渺小,是看清世界的第一步。”我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这,便是你的‘剑道’的开始。”
凌清竹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几辆改装过的越野车,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开了过来。车上,似乎是一些寻求刺激的户外探险者。
他们,似乎也看中了我们这片宿营地。
看来,即便是远离了尘嚣,这红尘中的“人”,依旧会自己找上门来。
车灯像几把利剑,划破了山谷的暮色,最终停在了我们篝火旁不远的地方。车门“砰砰”地打开,跳下来五六个穿着冲锋衣、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嘴里叼着烟,说话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城市里混迹久了的油滑和嚣张。
为首的是一个剃着板寸头,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子的男人。他扫了一眼我们的越野车,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当看到凌清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贪婪,但很快被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所取代。
“喂,哥们儿。”板寸头朝我扬了扬下巴,语气很不客气,“这地方不错啊,我们看上了。你们收拾收拾,换个地儿吧。”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哄笑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凌清竹,仿佛我们是误入他们领地的猎物。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篝火,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跳动的火光,将山谷的阴影拉得更长。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似乎是软弱。
“嘿,跟你说话呢,聋了?”另一个黄毛青年不耐烦地走了上来,伸手就想来推我的肩膀,“这山谷是我们先发现的,识相点赶紧滚……”
他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衣服,就停在了半空中。
凌清竹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她没有拔剑,甚至没有看那个黄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的雪山。然而,一股无形的气场,以她为中心,悄然散开。
那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冷”。
并非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源自神魂的凛冽。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剑,虽未出鞘,其锋芒己然刺破虚空,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山谷中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歇了。
黄毛青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是一片能吞噬一切的深渊。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连后退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板寸头和其他人也笑不出来了。他们虽然感觉不到凌清竹那玄奥的气场,但一种野兽般的首觉,让他们浑身汗毛倒竖。他们感觉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不真实。篝火依旧在燃烧,但那温暖却丝毫传递不到他们身上。
“剑意,不止可以用来征服,也可以用来守护。”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守护一方宁静,守护一个睡着的孩子。你看,不动刀兵,也能让恶犬却步。这,也是‘剑道’的一部分。”
我的话,是说给凌清竹听的。
她闻言,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眼中的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悟。她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剑意,如潮水般悄然收回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的风,又开始流动了。
那几个男人顿时感觉压力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凌清竹的眼神,己经从贪婪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对……对不起!打扰了!我们……我们这就走!”板寸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再也不敢看我们一眼,拉起还僵在那里的黄毛,连滚带爬地钻回车里。
几辆越野车,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仓皇地发动,调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山谷,刺耳的引擎声在山谷中回荡了许久,才最终消失。
山谷,重归寂静。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明白了。”凌清竹重新坐下,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以前,师父教我,剑者,锋芒也,当一往无前,斩尽眼前一切阻碍。今日,先生却让我懂得,剑,亦可为鞘。真正的强大,不是锋芒毕露,而是收放自如。”
“能明白这一点,你此行便不虚。”我笑了笑,将一根烤好的地瓜从火堆里拨了出来,递给她,“尝尝,红尘中的烟火气,味道也不错。”
凌清竹接过烫手的地瓜,学着我的样子,小心地剥开烤得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滚烫的内瓤。她轻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味蕾上化开。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简单而纯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