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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爬上石屋的瓦片，海风就卷着咸腥味钻进了窗缝。陈阿海蹲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张渔网，针线穿梭得飞快。
他一边补，一边低头盯着网眼间那块卡住的木片——半截鱼牌，刻着“海”字，边缘还带着鲨鱼齿般的锯痕。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破网里，更不该被母亲藏得那么紧。
“阿海！”林春兰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把线头咬断！”
他应了一声，嘴一咬，线断了，手却没停。他记得昨晚母亲哼的那句歌：“鱼牌引路，潮信归家。”她以为自己睡着了，可他耳朵尖得很，连她翻身时衣角摩擦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妈，”他装作随意地问，“这破板子是你和爹一起用的？”
林春兰的手顿了一下，锅铲磕在铁锅边沿发出一声脆响。
“别乱动！”她几乎是冲过来的，一把夺过那块鱼牌，塞进围裙口袋，动作急得像是怕它跑了。
陈阿海看着她发梢晃动，鲨鱼牙簪子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咧嘴一笑：“我就是问问，又不是要拿去卖钱。”
林春兰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炒菜，但手指微微发抖，油星溅到了手腕上都没察觉。
陈阿海低下头，继续补网，嘴角却不自觉地。他知道，这块鱼牌不简单，而母亲的秘密，也藏不住太久。
傍晚时分，林春兰抱着几件旧衣裳往庙里走。陈阿海远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阶尽头，才拎起篓子，往码头去了。
他今天要去找一个人——陈老海。
这位村里的老渔民，是少数几个敢在风暴天出海的人。据说他年轻时候偷渡过海峡，还跟台湾那边的船长喝过酒。虽然现在成了个满嘴吐口水、动不动就要摸妈祖像底座的老头，但他知道的事，比公社广播还多。
陈阿海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走到陈老海家门口时，正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
“谁？”屋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陈阿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陈老海探出脑袋，眼角那道疤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小子，来找我干啥？”
“听说您见过很多鱼牌。”
老头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倒是个怪人，哪来这么多稀奇问题？”
“我捡到一块，上面刻了个‘海’字。”
陈老海的脸色变了变，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伸手把他拽进门，反手关上门，插上闩。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妈那儿。”
老头眼神猛地一缩，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转身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躺着好几块类似的鱼牌，有的刻着“顺”，有的写着“福”，还有一块己经碎成两半，隐约还能看出个“昌”字。
“这些……都是当年那些人留下的。”陈老海低声说，“你知道吗？每块鱼牌，都是一条命换来的。”
陈阿海皱眉：“什么意思？”
“以前两岸还没封海的时候，渔船要是遇到风暴，就得靠鱼牌认亲。谁要是漂到对岸，只要拿出鱼牌，对方就知道你是哪条血脉，该不该救。”
“那‘海’字呢？”
“是你爹的。”陈老海盯着他的眼睛，“他是最勇敢的那个。”
陈阿海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我爹到底怎么死的？”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是为救人死的。”
“谁？”
“一艘台湾渔船，触礁了。你爹当时本来可以不管，但他划过去救了人，结果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大浪……”
陈阿海站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他一首以为父亲是普通的海难遇难者，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陈老海：“我要找到另一块鱼牌。”
老头看了他很久，最后点点头：“如果你真想查，那就去妈祖庙看看吧。你娘，这些年一首在送东西进去。”
夜幕降临，海风呼啸。
陈阿海悄悄溜回家里，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却发现母亲不在。他西下张望，目光落在神龛前的香案上。
烛火摇曳，映出妈祖慈祥的面容。
他走上前，假装整理香灰，指尖轻轻拂过神像的袖袍。布料柔软，内侧似乎有什么硬物。他故意碰翻了烛台，火苗溅在地板上，赶紧扑灭。
趁着母亲闻声赶来的空档，他迅速瞥了一眼袖袍内侧的缝线走向——是斜针密缝，显然是为了不让东西掉出来。
他心中一动，悄悄记下了位置。
回到床上躺下，他听着母亲的脚步声走近，又慢慢远去。黑暗中，他睁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海”字。
他开始怀疑，父亲的死，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陈阿海就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他掀开窗户一看，李建国正带着几个民兵在村里转悠，手里拿着记录本，神情严肃。
“最近有走私嫌疑物品出现，大家提高警惕！”李建国高声喊道。
陈阿海心头一跳，立刻想到那块鱼牌。
他走出门，正好撞见李建国朝这边走来。
两人视线交汇，李建国眉头一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便带着人离开了。
陈阿海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他知道，这片海，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而他，也必须变得更聪明。
他回头看了眼家中方向，低声自语：
“妈，你的秘密，我会亲手揭开。”
然后转身，迈步朝码头走去。
潮水涨起来了，风也起了。
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