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味钻进鼻腔,陈阿海站在礁石边缘,低头看了眼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潮汐表。他眯了眯眼,心里默念:退潮前西十分钟,必须搞定。
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夜探礁石”的活儿,但今晚不同——他知道潮汐的时间、知道哪片礁石下藏有高价海螺、甚至能预判牡蛎壳和藤壶的位置。
重生前是海洋研究所博士,这会儿却成了靠捡海货过日子的贫农之子。命运真是喜欢玩这种黑色幽默。
他卷起裤脚到膝盖,露出那道藤壶划伤的旧疤,像在给自己打气。然后一脚踩进了湿滑的礁石带。
海水还在缓缓退去,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哗啦”声。陈阿海猫着腰,沿着藤壶密集的区域小心前行。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他记得这片礁石的地貌,前世研究资料中提到过,这里曾是偷捕者的天堂。如今,他也成了那个“天堂”的访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也越发专注。终于,在一处缝隙间,他看到了几只闪着微光的海螺。
他嘴角一扬,伸手就去挖。可就在指尖触碰到贝壳的一瞬间,一道蓝光突然从壳内壁闪过。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这不对劲。正常的海螺壳不该泛出这种颜色。
他没多想,迅速将海螺塞进防水布包,正准备起身离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混杂着沙沙的衣料摩擦声。
不好!
民兵巡逻来了!
他立刻蹲下身,贴着礁石边缘挪动。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礁石,制造出另一侧的响动,引开巡逻队的注意力。
果然,脚步声转向了另一边。
陈阿海松了口气,刚要继续撤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半枚铁片,卡在石缝里,上面刻着一个“顺”字。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把它拔了出来,塞进口袋。
这一趟,收获不小。
林春兰举着煤油灯,一步一步走在湿滑的滩涂上。她的心跳比风还急,手心全是汗,火苗在玻璃罩里晃来晃去,映出她紧绷的脸。
她知道儿子又去礁石带了。
每次他失踪,都是因为那个地方。小时候是偷鱼,现在……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她明白,那一定和他醒来之后的变化有关。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黑暗中的礁石方向,嘴里轻轻哼起了《讨海谣》的副歌:
“潮信不听红头令,只认祖辈心头印。”
歌声飘散在风中,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她的脚步。
她走得很慢,腿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停,也没有喊,只是继续唱,继续走。
终于,在一片礁石边,她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阴影里。
“阿海!”她低声唤了一声。
那人抬起头,脸上沾满泥泞,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妈。”陈阿海咧嘴一笑,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林春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让他一颤。
“你疯了吗?天这么黑,你还敢往礁石带跑?”她压低声音责备,却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我算好了时间。”他说。
“你算个屁!你以为你是船长吗?”
“我是未来的船长。”他笑着答。
林春兰瞪了他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她接过他背上的布包,摸了摸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叹了口气。
“走吧,回家。”
两人沿着滩涂慢慢往回走,林春兰一边走,一边把煤油灯系在竹竿上,举高了些,照亮前方的路。
陈阿海跟在后面,低头看着母亲的背影。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头发乱糟糟地扎着,发间插着鲨鱼牙做的簪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一晚的事不能说出去。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连夜里走路都可能被当成“破坏分子”。
走到村口时,远远便看见几个拿着枪的人影在巡逻。李建国走在最前面,左眉骨上的枪疤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他扫了一眼这边,目光在陈阿海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陈阿海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他认识你?”林春兰问。
“嗯,不太熟。”陈阿海笑了笑,“不过以后可能会熟。”
林春兰没再问,只是默默往前走。
两人回到家,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阿海坐在床沿,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枚铁片,翻来覆去地看。
“顺”字很旧,锈迹斑驳,但依旧清晰可见。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不是本地渔船的标志。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只有远处的海浪声如常响起。
他握紧铁片,低声自语:“看来,这片海,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陈阿海己经醒了。
他走到屋外,海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站了很久。
潮水正在上涨,像某种无声的信号。
他拿出那张潮汐计算表,翻开最新一页,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弧线。
“下次涨潮前,我要找到更多线索。”他对自己说。
然后转身回屋,开始整理昨晚带回的海螺。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