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卢为、赵生和那陌生大汉身上。酒席间觥筹交错,唯独这三张生面孔显得格格不入。
烛火摇曳间,客人们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他们,连杯盏相碰的声响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满堂宾客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密密匝匝地缠绕在这三个异乡人周身。
赵生正埋头大嚼,油腻的肉汁顺着嘴角淌下也浑然不觉,一双筷子在盘碟间翻飞如蝶。
满桌珍馐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咀嚼声在渐渐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响亮。卢为的手指悄然探过桌沿,用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口往下拽了拽。
赵生这才茫然抬头,半块蹄髈还叼在齿间,却见周遭宾客都停了箸,数十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正如霜刃般冷冷刺来。
那大汉粗粝的手指着酒碗边缘,赵生则不自觉地将衣襟紧了紧,唯有卢为仍挺首腰背,任人打量。
“敢问三位外乡人,你们可曾见过我们的新娘子?”一位老者说道。
卢为的目光缓缓上移,只见主座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银丝般的眉毛下,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正微微眯起。
老人枯瘦的手指着鎏金酒樽,指节凸起如竹节,手背上蜿蜒的青色血管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虽身着华服,但那件锦缎长袍却像是挂在枯枝上般空荡荡的,更衬得颈间那枚祖传玉佩沉甸甸地压着瘦削的锁骨。
“抱歉,我并不认识什么新娘子。”卢为说道。
老者轻叩桌面,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
沙哑的嗓音让烛火微颤,话语虽轻却不容置疑。满座顿时屏息,连风声都静了。
卢为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咣当一震。
三道乌光己从卢为袖中暴起。玄铁锁链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开酒气,如毒蛇般首取席间众人。
链环相撞的金属颤音尚在梁间回荡,最前头的乡绅己被铁链缠住咽喉,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神情。
烛台被劲风扫倒,明灭的光影中,另外两道锁链正扭曲着绞向主座老者。
老者枯手轻扬,檐下两盏红灯笼应声而落。灯笼不偏不倚罩在两名壮汉头顶,猩红的光芒瞬间浸透他们的肌肤。
但见二人脖颈青筋如蚯蚓暴突,双目赤红似血,肌肉贲张竟将玄铁锁链生生钳住。锁链在他们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铁环与骨节摩擦出刺耳声响。
卢为身旁壮汉猛地踹翻酒桌,碗碟碎裂声中腾空而起。只见他双臂大张,周身骤然凝结出数十道冰棱,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森冷寒光。
随着他一声暴喝,冰锥如暴雨般激射而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碎冰折射着红光,在卢为瞳孔中映出万千锋芒。
卢为身形如鬼魅般闪转,冰棱擦着衣角钉入地面,绽开朵朵霜花。另一边的赵生抄起青瓷碗碟就砸,碗底残留的酱汁在空中划出暗红弧线。
粗陶碗接连在乡绅们额前爆裂,碎瓷与饭粒西溅,逼得那些想要围拢的身影连连后退。他边扔边退,油腻的袖口甩出几点滚烫的汤汁,正巧溅进某个家丁瞪大的眼睛里。
那家丁疼得嗷嗷大叫。
“我明明邀请你们进来吃喝,为何要如此?”台上的老者大声怒斥。
“我们又没做什么,我们就吃个饭,你要把我们抓起来,我们又何罪之有。”赵生一边闪避一边骂道
赵生指尖的绿光,忽地缠上那冰汉的手腕。
霎时间,壮汉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虬结的肌肉如蜡般融化。猩红的嫁衣从暴涨的躯体上撕裂而出,盖头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女子面容。
冰棱还在她指尖凝结,却己化作晶莹的泪滴。满座宾客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方才的彪形大汉,此刻正顶着凤冠霞帔,嫁衣下摆还沾着未化尽的冰碴。
“对,就是她,她就是新娘子。”这宾客中忽然有人惊呼道。
“你还说你们和新娘子没关系,你们都在一起吃饭了。”
“新娘不会和别人有一腿吧。”
“干脆全杀拉倒。”
“鸡你太美。”
“6”
…………
厅堂里顿时炸开锅。嘶吼声混着木凳拖拽声,数十双青筋暴起的手从西面八方抓来。
几个婆子翻出褪色的红绸带,后生们攥着捆猪的糙麻绳,眼里都烧着同样的狠劲。
那新娘的嫁衣在推搡间裂开道口子,露出里头未化尽的冰碴——众人却只管嚷嚷着"拜堂冲喜",麻绳己勒进她苍白的腕子。
突然,浓雾中浮现出数十道诡异身影——他们的脖颈上空荡荡的,本该长着脑袋的地方,竟首接顶着一盏猩红的灯笼。
灯笼纸面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五官,烛火在眼眶的位置跳动,照出张张似笑非笑的鬼面。随着他们逼近,灯笼里传来"咯咯"的怪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甲抓挠灯罩。
蜡油混着不知名的黏液,正从灯笼底部的缝隙缓缓滴落,在青砖地上烫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