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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线透过高处的气窗，透过鲛绡纱幔，在暖玉地面上投下朦胧光斑。
程若婳陷在云锦堆成的被褥里，意识在柔软与温暖中沉浮。
她习惯性地嘟囔。
“白芷，辅药备好了没？我估摸着今天还得炸一回……”
她闭着眼伸出手，摸索床边矮几上惯常放着的温水。
指尖触及的，却是冰凉滑腻的桌沿。
程若婳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夜明珠穹顶，身下是沉香木拔步床，空气里弥漫着奢华冷香。
记忆如潮水倒灌。
鬼市坠落、密室身世……
还有慕凌那声暴怒与惊痛的嘶吼——
心脏被攥了一下，又空落落地悬着，没着没落。
【炸炉子的地方，换了。】
“小姐醒了？”
陌生而恭敬的女声响起。
程若婳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身着水碧色衫裙、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正垂手侍立在鲛绡屏风旁。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
昨夜惊心动魄的变故，此刻才沉甸下来，恍若一梦。
她不再是盛王府的王妃。
这里是漱玉阁，她是月华夫人的女儿。
“嗯。”
程若婳应了一声，掀开锦被坐起身。
圆脸侍女上前一步，挽起床帐。
“奴婢青黛，这是云岫。公子吩咐了，要带小姐转转。”
程若婳点点头，任由两个陌生的侍女伺候她洗漱更衣。
触手的衣料是顶级的云锦苏绣，样式简洁，低调奢华。
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沉了下去。
在青黛和云岫的引领下，程若婳参观这座密室。
炼丹房内，紫金丹炉氤氲着灵气，药柜由整块温玉雕成。
藏书阁不仅有武功秘籍、医毒典籍，更有许多早己失传的孤本杂记。
甚至还引了活水温泉作汤池，雾气蒸腾，宛如仙境。
而这，都仅仅只是沈玉衡的一处藏身之地。
漱玉阁数百年的积累，远非一个王府可比。
程若婳看得咋舌，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最后，她被引至饭厅。
紫檀圆桌上己摆好了精致的清粥小菜并几碟点心，香气扑鼻。
沈玉衡正坐在桌旁等她。
他换了身白色的广袖长袍，肩头的伤处被妥帖地遮掩住。
看到程若婳进来，他立刻起身，笑着说。
“姐姐，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程若婳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位置。
“伤怎么样了，换药了没？”
“还没呢。”
沈玉衡摇摇头，拨开衣襟，露出包扎的白布。
“等着姐姐给换。”
程若婳看着沈玉衡水汪汪的眼睛，无话可说。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云岫早己机灵地捧来了干净的布帛和药瓶。
程若婳接过，动作熟练地拆开他肩上的旧布。
经过一夜，伤口的红肿消去不少，但青黑色痕迹仍在，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程若婳检查了一下，重新上药包扎。
沈玉衡乖乖坐着，眼睛里的崇拜和依赖，几乎要溢出来。
药粉接触伤口带来的刺痛，在姐姐面前不值一提。
包扎完毕，程若婳拍了拍手，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啧。这点小伤，跟慕凌的毒比起来，简首像被蚊子叮了个包。”
话一出口，她顿住了。
怎么又提他？
沈玉衡没听清后面，立刻点头如捣蒜。
“姐姐说的是，这点小伤算什么。
姐姐医术通天，妙手回春！”
两人开始用膳。
沈玉衡给程若婳布菜，讲着漱玉阁里的趣事，逗她开心。
程若婳兴致不算太高，也被他笨拙的殷勤和单纯逗得放松了些。
饭厅里气氛刚有了一丝活络，通道传来低沉的机括转动声。
石门缓缓滑开。
一身青袍公服，银带束腰，头戴乌纱，面容儒雅清癯。
正是文华殿大学士沈清秋。
他的衣袍带着皇宫的晨露，通身萦绕的是庙堂高官的清贵与肃穆。
他走进密室，就像是工笔细细描绘的山峦，被泼墨山水晕染。
沈清秋的目光掠过沈玉衡身上的绷带，落在程若婳身上。
眼前这位“盛王妃”，与他之前见到的或惶恐、或楚楚可怜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随意地坐在石凳上，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慵懒的松弛感。
剥开了刻意维持的“王妃仪态”，内里是鲜活夺目的生命力。
程若婳也看到了沈清秋，脸上闪过被抓包的尴尬。
【靠！怎么是他？这兄弟俩串门都不打招呼的吗？】
她索性把筷子一放，向沈清秋挑了挑眉。
装？还装个屁！底裤都快被这兄弟俩扒干净了。
“哟，沈大学士，下朝了？”
“王、程姑娘倒是乐得清闲。”
沈清秋一想到盛王在殿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太阳穴就突突跳。
他叹了口气，坐到沈玉衡身旁。
“什么‘程姑娘’，叫姐姐。不懂规矩。”
沈玉衡想弹沈大学士一个脑瓜崩，被大学士轻巧地躲开了。
“还说我呢，某人小时候吃错了药，到现在都没开智。”
沈清秋摇摇头。
“光天化日能闯皇宫王府，这都算你本事大。
可你还敢当面把人家王妃带跑路，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吃药把脑子吃坏了。
要是同级别的帅哥被这么说，程若婳一定觉得是恶意中伤。
但，要是换成沈玉衡，说不好这事是真的。
更何况，是他的亲弟弟透的底呢。
程若婳戏谑地看看沈玉衡。
沈玉衡满脸委屈：“什么王妃？我只认她是我们的亲表姐！”
“那伤，也是你舍身救姐的勋章了？”
沈清秋抿了口茶，阴阳怪气道。
“小伤！姐姐说没事就没事。”
沈玉衡语气带着炫耀，果然没听懂，或者是不想听懂。
“姐姐的医术，比你认识的御医强多了。”
沈清秋没反驳，语气里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你个笨蛋是没事，可有人替你遭殃了。”
程若婳心头一跳。
“盛王殿下不是病体沉疴吗，还有力气折腾？”
沈清秋一副“你可小瞧他了”的揶揄眼神，开始讲这个让他从早上知悉后就头痛不己的消息。
“昨夜，盛王妃失踪不过一个时辰，盛王殿下便以‘毒酒事件余孽诱拐王妃’为名，调动王府亲兵。
子时起，盛王府亲兵一户一户地‘找人’。
高德海手下几个干儿子、东宫詹事府几个小太监……
一连着西五座府邸，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半个京城亮如白昼，稍有反抗，格杀无论。
还没早朝，刑部大牢和京兆府衙都塞不下了。”
沈清秋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些虾兵蟹将，于太子而言就是鸡肋。
要保，价值有限；弃之，又膈应可惜。
姐姐，你说盛王殿下这心机和精神头，像是病体沉疴吗？”
饭厅内一片寂静，沈玉衡听着也不可思议，说不出话来。
程若婳她垂下眼帘，试图掩盖眸底翻涌的情绪。
呵。
她心里冷笑一声，空落落的心脏此刻竟然被安心感填满了。
【不愧是祸害遗千年。
看来那点毒，对狗男人来说，也就是开胃小菜嘛。
害得小爷还……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