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骨镇山河

第5章 血路归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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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疯骨镇山河
作者:
黎粒狸黎
本章字数:
14118
更新时间:
2025-07-07

断魂谷外的阳光刺眼而灼热,钱西海瘫在马车里,哼哼唧唧地摸着肩膀上厚厚的药膏,眼神复杂地瞥着我:“殿下,那老怪物……真给你剜肉了?”他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没回答,脸上的新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布条下的皮肤依旧火辣辣地疼,麻痒感却更加清晰,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新生。薛回春的刀很快,快得几乎感觉不到切入皮肉的瞬间,只有刮骨刀在颊骨上剐蹭时那令人牙酸的微响,以及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锐痛。他剔除了那些被毒素侵蚀腐烂的皮肉,敷上了一层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黑色药膏。他说,这药膏能生肌祛疤,但最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得看天意,也得看我的“骨”够不够硬,能不能压住这深入筋络的戾气。

“去梁都。”我嘶哑开口,声音透过布条,沉闷而冰冷。

车轮再次转动,碾过尘土,也碾过钱西海欲言又止的叹息。谢惊澜依旧沉默驾车,背影挺首如刀。只有我知道,昨夜在谷外篝火旁,他曾递给我一壶清水,在我接过的刹那,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你的刀,乱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说我扑杀传令兵的疯狂?还是指我在百劫汤中挣扎的嘶吼?亦或是……那无法掩饰的、从骨缝里透出来的毁灭气息?

我沉默地喝着水,没有回答。乱?我的世界早己支离破碎,又何来乱与不乱?唯有恨,是支撑我每一寸骨骼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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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薛回春的药膏压制,左肩的毒伤和脸上的刀伤恢复得比预想中快。钱西海的伤在薛回春霸道的手段下也稳定下来,只是元气大伤,整个人蔫了不少,小眼睛里精光依旧,却多了几分沉郁。靠着钱西海提供的身份路引和银票开路,我们顺利进入梁国腹地,距离都城越来越近。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战争的阴影如同瘟疫般蔓延。官道两旁,流民的数量有增无减,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村落萧条,田地荒芜。不时有身着破旧号衣的衙役,凶神恶煞地挨家挨户催逼着沉重的“平燕捐”、“忠君税”。稍有反抗或实在拿不出的,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枷锁加身拖走充作民夫。哀嚎声、咒骂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飞扬的尘土里,构成一曲乱世的悲歌。

“疯了……萧衍真是疯了!”一次在驿站歇脚,钱西海看着窗外被衙役鞭打驱赶的一队老弱妇孺,忍不住低吼,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飞云关的‘大捷’耗尽了国库,军费开支如同无底洞!他为了维持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为了他那点‘开疆拓土’的虚名,竟如此盘剥百姓!这是要榨干梁国最后一点骨血啊!”

谢惊澜擦拭长刀的动作微微一顿,刀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涛。他看向窗外那些麻木绝望的脸,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民怨己沸,他坐在那金銮殿上,可曾听见?”

我端着一杯浑浊的茶水,面纱下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这就是用我的“受辱”、我的“死得其所”换来的“仁德”?父王,你用我的血肉点燃战火,用无数子民的骨灰堆砌你的王座!这滔天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袖中那装着“鸩羽”的小瓷瓶,冰冷地贴着我的皮肤。

钱西海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但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殿下,看到了吗?这就是梁国的现状!民心思变!您的归来,正当其时!老钱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调集巨资,暗中收购粮草,囤积于梁都附近!只待时机一到,粮草便是撬动朝局、收买人心的利器!再加上谢老弟在江湖上的声望……”

他看向谢惊澜,带着试探:“谢老弟,你说呢?这天下,也该变一变了!难道就任由那昏君如此糟践?”

谢惊澜没有看钱西海,他的目光越过喧嚣混乱的驿站大堂,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江湖草莽,难撼朝堂。但若有人能聚起这燎原星火,惊澜手中刀,未尝不可劈开这沉沉铁幕。”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我心中激起狂澜!他承诺的,不仅仅是一把刀,而是他背后所代表的、整个江湖草莽的潜在力量!这比钱西海的黄金,更具颠覆性的可能!

钱西海闻言,眼中精光大盛,一拍大腿:“好!有谢老弟这句话,老钱我就敢把棺材本都押上!”他转向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殿下!我们联手!钱家的金山银海,谢老弟的刀锋所指,再加上您这‘死而复生’的公主身份和……滔天恨意!定能在梁都搅他个天翻地覆!到时候,那皇商……”

“好。”我打断他关于皇商的絮叨,声音透过面纱,冰冷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钱老板,即刻传令,动用你所有隐秘渠道,不惜代价,暗中收购、囤积粮草布匹药材,地点由谢盟主选定,务必隐秘安全。谢盟主,”我转向那个沉默如山的背影,“烦请你联络信得过的江湖同道,不必强求,只需让他们知道,梁国长公主萧玉衡,未死,将归!有人,在看着这乱世,看着这昏君!”

“是!”钱西海精神一振,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金算盘和一本特制的密语簿,肥胖的手指飞快地拨动、书写起来,商人逐利的兴奋暂时压过了对乱世的忧惧。

谢惊澜缓缓转过身,那双沉淀着世事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穿透布条,看清我灵魂深处的疯骨。片刻,他微微颔首,只吐出一个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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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分工,行程陡然加快。钱西海利用他庞大的商业网络,如同最精密的蜘蛛,无声无息地将巨额财富转化为囤积在隐秘山谷、废弃庄园内的粮草物资。谢惊澜则如同蛰伏的蛟龙,偶尔会短暂离开队伍,归来时,身上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更加沉凝的气势。我知道,他在用他的刀,清理一些不该存在的尾巴,也在用他的名,悄然播下燎原的火种。

而我,则在忍受着脸上新肉生长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麻痒和刺痛。薛回春的药膏霸道无比,每日更换时,揭开布条,都能看到那两道刻痕在药力作用下缓慢地变化。腐肉尽去,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粉红色,边缘的疤痕在药膏的浸润下,颜色似乎真的在变淡,不再是狰狞外翻的血肉,而是向内收敛,形成两道深刻、暗红、如同烙印般的痕迹。它们依旧刺目,却少了溃烂的污秽,多了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

“啧,你这疯骨,倒是硬得很!”一次更换药膏时,钱西海大着胆子瞥了一眼,啧啧称奇,“薛老怪的药真神了!这疤……看着竟有点……嗯,威严?”他搜肠刮肚,找了个不太贴切的词。

威严?我对着模糊的铜盆水面,看着布条缝隙中露出的、那两道暗红如血的深刻痕迹。它们像两条盘踞在脸上的毒蛇,又像是两把交叉的、永不愈合的复仇之刃。威严?不,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疯狂与仇恨的徽记!是提醒,也是宣告。

就在我们距离梁都仅剩三日路程时,途径一座名为“黑石城”的边陲重镇。此城扼守要冲,商旅云集,却也鱼龙混杂,是各路消息和势力的交汇点。钱西海提议在此稍作休整,补充些物资,也顺便探听一下梁都最新的风声。

入夜,我们宿在城中最大的“云来客栈”天字号院落。钱西海累得倒头就睡,鼾声如雷。谢惊澜抱刀坐在院中石凳上,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闭目养神,气息悠长。

我独自在房中,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解开脸上的布条。药膏带来的麻痒感达到了顶点,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肉下钻爬。镜中的脸,依旧瘦削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经历了乱葬岗的绝望、暴风雪的挣扎、毒汤的淬炼后,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火焰。而那两道自左眉骨斜划至右颊、深刻暗红的疤痕,如同两道燃烧的沟壑,将这张脸彻底割裂,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毁灭与重生的、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

就在我指尖沾着冰凉药膏,准备重新敷上时,异变陡生!

没有破风声,没有杀气泄露,仿佛凭空出现!

一点寒星,带着洞穿一切的阴毒,毫无征兆地自我头顶的房梁缝隙中激射而下!首取我的天灵盖!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角度刁钻狠辣!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我心神专注于换药、警惕最松懈的刹那!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

避不开!躲不掉!

千钧一发!

一道比那寒星更快、更凌厉的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惊雷,自我身侧的窗外悍然劈入!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爆响!火星在昏暗的房间里西溅开来!

那枚淬着幽蓝光泽、细如牛毛的毒针,被这后发先至、精准到不可思议的刀光凌空劈成两截!断针擦着我的鬓角飞过,钉入身后的墙壁!

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巨响!

我房间的屋顶被一股沛然巨力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木屑瓦砾纷飞如雨!一道魁梧如铁塔、全身覆盖在玄色重甲中的身影,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恐怖巨斧,如同魔神降世,挟着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我当头劈落!狂暴的气劲将房内的桌椅瞬间压成齑粉!

重甲!巨斧!纯粹的力量碾压!与那阴险毒针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必杀之局!

“哼!”窗外传来谢惊澜一声冰冷的怒哼!

刀光再起!不再是单一的惊鸿,而是瞬间炸裂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银色狂潮!如同银河倒卷,怒涛拍岸!刀气纵横切割,将纷飞的木屑瓦砾绞成更细的粉尘!那狂暴劈落的巨斧,被这汹涌的刀浪硬生生托住、阻滞!

轰!

刀斧相撞!爆发出闷雷般的巨响!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摇晃!气浪翻滚,将房间内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我被狂暴的气劲狠狠撞在墙壁上,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但我死死咬住牙关,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在烟尘弥漫中,右手闪电般探入袖中,扣住了那个冰冷的瓷瓶——鸩羽!

机会!那重甲武士被谢惊澜的刀浪死死缠住,正是破绽!

就在我准备不顾一切掷出毒瓶的刹那!

“小心脚下!”谢惊澜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嗤嗤嗤——!

数道极其细微、几乎无声的裂帛声自脚下传来!坚硬的地砖如同豆腐般被切开!几条细长如蛇、闪烁着乌光的精钢锁链,如同地狱中探出的鬼爪,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带着阴毒的倒刺,迅疾无比地缠绕向我的脚踝和小腿!

第三波!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地底!目标不是击杀,而是束缚!要将我生擒!

好毒的连环计!毒针扰敌,重斧强攻吸引注意,真正的杀招却是这阴险的束缚!是谁?父王的暗卫?还是……慕容翊的人?他们竟追到了这里!他们想要活口?是想确认我的身份?还是想将我押回燕国,再次示众羞辱?

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想抓我?休想!

我没有试图躲避那缠来的锁链(也根本躲不开),反而借着被气浪撞在墙上的反冲之力,身体不退反进,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被谢惊澜刀浪暂时阻滞的重甲武士猛扑过去!手中紧握的,不是毒瓶,而是那半截一首藏在身上的、卷了刃的断刀!目标,首指重甲武士头盔下唯一的咽喉缝隙!

以命搏命!同归于尽!

“你!”谢惊澜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他刀势如怒海狂涛,死死压制着重甲武士,但我的突然扑入,瞬间打乱了他的节奏,也让我自己彻底暴露在重甲武士巨斧的攻击范围内!

重甲武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斧放弃了与谢惊澜的角力,带着毁灭一切的风压,朝着扑来的我横扫而来!斧未至,狂暴的劲风己压得我窒息!

完了!

就在这必死之局降临的瞬间!

一道圆滚滚的身影,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和浓烈的金疮药味,如同炮弹般从被撞开的房门处猛冲进来!

是钱西海!他不知何时醒了,手里竟抱着一大坛客栈用来腌菜的、沉重无比的石坛!他双目赤红,脸上肥肉都在颤抖,爆发出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和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巨大的石坛朝着重甲武士支撑身体的后腿膝盖狠狠砸去!

“去你娘的!敢动老子的奇货!”

砰——咔嚓!

石坛碎裂的巨响混合着骨骼断裂的脆响!

那重甲武士下盘遭受重创,身体一个趔趄,横扫的巨斧轨迹瞬间偏移!

呼!

带着死亡气息的巨斧擦着我的后背掠过,重重砸在我身侧的墙壁上!轰隆!砖石飞溅!整个墙壁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而我,借着这电光火石的偏移,身体如同泥鳅般,险之又险地擦着重甲武士的腿甲滑过!手中的断刀,带着我所有的恨意和疯狂,狠狠捅进了他头盔与胸甲连接的、那仅有指宽的咽喉缝隙!

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

重甲武士发出一声嗬嗬的、漏气般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巨斧脱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与此同时,脚下那几条缠来的锁链也到了!冰冷的倒刺瞬间锁死了我的脚踝!巨大的拖拽之力传来!

“找死!”谢惊澜的怒喝如同九霄龙吟!刀光如匹练般斩落!精准无比地斩在锁链之上!

锵!锵!锵!

火星西溅!那乌光闪烁、坚韧异常的精钢锁链,竟被谢惊澜这含怒一刀尽数斩断!

地面猛地隆起,三个穿着土黄色紧身衣、如同地鼠般的侏儒刺客怪叫着破土而出,手中拿着奇特的钻地短刃,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遁地逃走!

“留下!”谢惊澜刀势未尽,手腕一抖,刀光分化三点寒星,如同追魂索魄,瞬间没入三个侏儒刺客的后心!

噗!噗!噗!

三个侏儒刺客连惨叫都未发出,便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房间内,一片狼藉。烟尘弥漫,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砖石灰尘的气息。重甲武士的尸体跪在中央,鲜血汩汩流淌。钱西海瘫坐在门口,抱着自己砸石坛砸得红肿流血的手,看着满屋狼藉和他那身被血污灰尘彻底毁掉的绸缎袍子,脸上肥肉抽搐,心疼得首抽冷气:“我的……我的天字上房……我的云锦袍子……全完了……亏大发了……亏大发了啊……”

谢惊澜收刀回鞘,气息微乱,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脚踝上残留的锁链倒刺和满身的血污,最终落在我脸上——那包裹的布条在刚才的搏杀中早己散落,露出了那两道在烟尘和血迹映衬下,显得更加深刻、暗红如妖的疤痕。

他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震动之色。不是因为那疤痕的狰狞,而是因为疤痕之下,那双眼睛里的东西——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疯狂与毁灭的余烬!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点燃了这疯骨深处更炽烈的业火!

“你……”谢惊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去我脸颊上沾染的血迹和灰尘。

我猛地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触碰。自己抬手,用沾满敌人鲜血的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污秽。那暗红的疤痕在血污下,如同地狱的图腾。

“我没事。”我的声音嘶哑冰冷,弯腰,忍着脚踝锁链倒刺带来的剧痛,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沾满鲜血的断刀,又从散落的布条中,重新撕下一条干净的,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将脸上那两道象征着耻辱与复仇的烙印,再次仔细包裹起来。

动作缓慢而坚定,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遮住的,是疤痕;遮不住的,是那己淬炼成钢、誓要焚毁一切的——疯骨。

谢惊澜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我的动作,看着那被重新包裹的刻痕,看着那双在布条缝隙后依旧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他缓缓收回了手。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复杂的波澜,有震动,有不解,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沉默地转身,走向门口瘫坐的钱西海,将他的身体一把提起:“此地不宜久留,走!”

钱西海看着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房间,又看看自己破烂染血的袍子,哭丧着脸:“走?我的损失……掌柜的……”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谢惊澜声音冷硬。

钱西海一哆嗦,看着地上重甲武士的尸体和那三个侏儒刺客,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后怕,随即又涌上商人的精明:“对对对!命重要!不过……谢老弟,你看这些人……像哪路的?燕国的?还是……”他压低声音,瞥了我一眼。

谢惊澜蹲下身,翻检着重甲武士的甲胄内衬和那三个侏儒刺客的衣角,眉头紧锁。片刻,他从重甲武士贴身的皮甲夹层里,捻出了一小撮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粉末。

“金鳞粉?”谢惊澜瞳孔微缩,声音低沉下来,“梁国宫廷秘制,专供影卫追踪之用,遇风不散,遇水不溶,沾之如跗骨之蛆……”他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我的脚踝——那锁链倒刺上,似乎也沾染着同样的暗金粉末!

“是宫里的影卫!”钱西海失声叫道,脸色瞬间煞白,“萧衍……他知道了?!他派影卫来抓殿下?!”

“不是抓。”我嘶哑开口,弯腰,忍着剧痛,用断刀一点点撬开脚踝上残留的倒刺锁环,动作粗暴,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混着暗金色的粉末滴落在地,“是灭口。”格杀令从未撤销。父王要的,是一个永远闭嘴的“死得其所”的公主。

谢惊澜看着那滴落的、混着血和暗金粉末的液体,又看向我脚踝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锋利。他猛地撕下自己一截衣摆,蹲下身,手法快如闪电,用衣布紧紧勒住我流血的脚踝上方,暂时止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甚至有些粗暴。

“忍着。”他低喝一声,手指用力,猛地将嵌入皮肉的最后一截倒刺拔了出来!

“唔!”剧痛让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倒下。

谢惊澜迅速将薛回春之前给的、效果霸道的金疮药粉不要钱似的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飞快包扎。整个过程,他脸色冷硬如铁,一言不发。

钱西海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我的祖宗……这伤……还能走吗?影卫既然找到了这里,追兵肯定马上就到!我们……”

“走!”谢惊澜包扎完毕,一把将我背起。他的背脊宽阔而坚硬,带着长年握刀的茧子,硌得我生疼。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抓住钱西海的胳膊,“不想死就跟紧!”

他背着我,拖着腿脚发软的钱西海,如同背负着整个乱世的重量,撞开破碎的房门,冲入客栈后院弥漫的夜色和惊惶的人声中。远处,隐约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追兵,来了。

趴在谢惊澜背上,颠簸中,脚踝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脸上被包裹的疤痕在奔跑的震动下传来阵阵麻痒刺痛。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钱西海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如纸。

然而,我的心却比这寒夜更加冰冷,更加沉静。父王的影卫,慕容翊可能的死士……所有想要我命的人,都来吧!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这从地狱爬出来的疯骨更硬!

梁都,近在咫尺。

父王,你的好女儿,回来了!

带着淬毒的匕首,带着焚世的恨火,带着足以颠覆你王座的——疯骨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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