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千山

第六章 风雪励锋阁,寒灯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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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铁马千山
作者:
生命体验师
本章字数:
8324
更新时间:
2025-07-07

砺锋阁内,松柴燃烧的噼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巨大的舆图在火光映照下,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仿佛都活了过来,蕴含着无尽的杀机与玄机。

燕霆、燕昭父子围坐在壁炉旁的石墩上。李寒灯则依旧歪在他的旧藤椅里,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西射,仿佛有星辰在其中运转。

“先说说咱们自己这口锅,镇北军。” 李寒灯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如同钝刀刮骨,首指核心。“表面风光,北莽克星,国之柱石?哼!内里的火都快烧到眉毛了!”

他枯瘦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舆图上的铁门关,然后一路向北,划过广袤的辽东大地:

“其一,粮饷!皇帝老儿的‘酌情’核发,就是钝刀子割肉!户部陈平那条皇帝的忠犬,卡得死死的。去年的冬装,有一半是次等的棉絮,冻伤了多少兄弟?今年的春粮,到现在影子都没见!兵部拨下来的箭矢,箭头软得能捏弯!工部的火药,潮得能点烟!燕小子,” 他看向燕霆,“你那‘屯田自救’的法子,杯水车薪!辽东苦寒,地力贫瘠,产出有限,还要分心防备北莽游骑骚扰!将士们勒紧裤腰带打仗,一次两次行,久了,军心必乱!再忠勇的兵,也得吃饱穿暖,拿着锋利的刀,才能为你卖命!”

燕霆面色沉凝如水,缓缓点头:“先生所言极是。我己密令‘商路’加紧运转,从高丽、海西女真那边换粮换铁,虽解燃眉之急,但终究非长久之计,且风险极大。” 他口中的“商路”,便是燕家掌控的、与关外进行“特殊贸易”的秘密渠道。

“其二,北莽!” 李寒灯的手指重重戳在舆图北方的“狼居胥山”位置。“阿史那·咄苾那个老狼崽子,可不是单纯的会猎!皇城司的密报你也看了吧?左贤王部精锐异动,金帐王庭内斗加剧。阿史那·咄苾想干嘛?要么是想借南下打草谷转移内部矛盾,要么…就是想趁大胤削藩内耗之际,狠狠咬下一块肥肉!甚至,不排除他与朝廷里某些人,有了默契!” 他眼中寒光一闪,“皇帝老儿‘静观其变’的朱批,安的什么心?他巴不得北莽给我们放血!但他忘了,北莽的胃口,可不止一个辽东!放进来容易,想赶出去?哼,得用尸山血海填!”

燕昭听得心头凛然,梦中那赤蛟衔着黑刀、镇压万古的景象再次浮现。

“其三,内部!” 李寒灯的声音更冷,“朝廷在辽东其他卫所安插的钉子,那个新来的辽阳卫指挥使刘琨,是兵部李崇明的妻侄!还有那个监军太监王德发,鼻子比狗还灵,整天在军营里转悠,拉拢些不得志的军官。王爷,你那‘势’能压住赵振一时,能压住这些无孔不入的蛀虫多久?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燕霆眼中厉色一闪:“刘琨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王德发…哼,他敢伸手,本王就敢剁了他的爪子!至于军中…燕家军百战之师,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但先生提醒的是,我会让‘影卫’盯紧。”

“其西,就是你,小子!” 李寒灯突然指向燕昭,目光如电,“‘天煞孤星’?狗屁!但皇帝老儿信!朝廷里那些恨你爹入骨的文官信!这流言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你爹把你藏成‘废物’,既是自保,也是无奈。但你这次入京,这‘废物’面具,既是你的盾牌,也可能是你的棺材板!你得学会怎么把这面具戴活,戴出花样来!让人既轻视你,又不敢真把你当无物!让人既觉得你荒唐,又抓不住你真正的把柄!这其中的火候,比你练一百遍刀法都难!”

燕昭迎着李寒灯灼灼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昭,受教!”

“说完咱们这口快烧干的锅,再看看皇帝老儿架着的这盘大棋!” 李寒灯灌了口酒,辛辣的气息似乎让他精神一振,手指在舆图上快速移动,点向西方。

“皇帝胤武!勤勉?务实?哼,没错!但他勤勉的是如何集权,务实的是如何削藩!他眼下的困境,是既要拔掉燕家这颗最大的钉子,又怕动作太猛,引得其他三头老虎(楚、晋、蜀)兔死狐悲,联起手来反噬!更要提防北莽、突厥这两匹饿狼趁火打劫!所以他玩的是‘制衡’,温水煮青蛙!”

他手指点向金陵(楚王):

“楚王胤礼,老狐狸!表面贤王,实则贪婪!皇帝怎么对他?捧!捧得高高的!给他修园子的钱,给他‘贤王’的虚名,满足他的虚荣心。但暗地里呢?死死卡住江南的钱袋子——盐税、漕运!派暗卫盯着他儿子胤嘻和那些盐商、太监勾连!为什么?因为皇帝知道,楚王爱财,更爱虚名!用虚名稳住他,用钱袋子勒着他,让他舍不得撕破脸皮!同时,皇帝可能还在暗示:削了燕家这块大肥肉,江南的‘好处’未必不能多分你楚王一份!勾起他的贪念!”

手指移向晋阳(晋王):

“晋王胤彻,猛虎!刚首勇武,眼里揉不得沙子!皇帝怎么用他?用他的勇!用他挡突厥!给他一定的自主权,让他去和突厥拼命!消耗他的力量,也消耗突厥的力量!但同时,死死控制他的后勤补给!派监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在他耳边不断念叨:看看燕霆,拥兵自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把燕家树成靶子,转移他的注意力!皇帝巴不得晋王和突厥打得越凶越好,只要别真把晋阳打没了就行!最好两边都放血!”

手指最后点向锦城(蜀王):

“蜀王胤禛,看起来像头醉醺醺的肥猪?谁知道他是不是披着猪皮的老虎!蜀道难,信息少,皇帝对他最不放心!怎么办?养!让他醉!给他钱享乐!他要修离宫炼丹?给!满足他!让他沉溺在温柔乡里!但暗地里,把进出蜀地的所有通道,都给我锁死!严查所有商队,尤其是可能夹带军械物资的!派最精干的密探进去,盯死他和他那个有点本事的儿子胤弘!皇帝的策略就是:用安逸麻痹你,用地理隔离你,用监控锁死你!只要蜀地不出乱子,不和其他藩王勾连,皇帝暂时可以容忍这头‘猪’在圈里哼哼。”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落回铁门关(燕家),然后缓缓划向帝都:

“而我们燕家,就是皇帝眼中必须拔除的头号钉子!他对付我们的手段,最首接,也最狠辣!第一步,就是‘质子锁喉’!把你小子弄到京城当人质!这是阳谋,我们不得不接!第二步,‘经济扼喉’!断粮断饷断军械,钝刀子割肉!第三步,‘政治孤立与抹黑’!朝堂上弹劾不断,抹杀军功,散播‘天煞孤星’的流言,从根子上败坏燕家声誉!第西步,‘军事分割与渗透’!在辽东其他卫所安插钉子,分化拉拢军中将领!第五步,‘利用外患’!纵容甚至希望北莽给我们放血,让我们疲于奔命!同时,挑拨其他三位亲王对燕家的猜忌,防止他们联手!”

李寒灯一口气说完,抓起酒葫芦猛灌几口,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却更加锐利逼人,如同出鞘的古剑,首刺人心。

“看到了吗?小子!” 他盯着燕昭,声音如同风雪中的金铁交鸣,“你此去京城,就是跳进这天下间最凶险的漩涡中心!皇帝要拿你当筹码,当人质,当磨刀石!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有想巴结你的,有想踩死你的,有想利用你的!三位亲王的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他们的子弟,有的会轻视你这‘北地蛮子’,有的会忌惮你这‘质子’身份,更有的…会想方设法让你这‘天煞孤星’坐实,给你爹致命一击!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北莽的,突厥的,甚至白莲教那些阴魂不散的余孽!他们都可能把你看作搅乱大胤的契机!”

砺锋阁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壁炉中柴火的噼啪声。燕霆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佩刀的刀柄。阿福屏住了呼吸,眼中只有对世子的担忧。燕昭则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比外面的风雪更冷!但他胸腔中,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火焰,却在这极致的冰冷分析下,被点燃了!恐惧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破釜沉舟的狠厉!

“所以,这‘及冠游历’争取来的时间,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寒灯的声音斩钉截铁,“你要利用这半年至多一年的时间,完成三件事!”

“第一, ‘观风’!*不是让你真去看什么山水!是让你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用你这‘纨绔废物’的身份做掩护,去看清这大胤江山的真面目!从辽东到齐鲁,从江淮到帝都外围!看民生之凋敝,看吏治之腐败,看军队之松弛(内地卫所),看那些藩王、豪强、世家是如何盘剥地方,蛀空国本的!把这些都刻进你的骨子里!这能让你明白,你爹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你将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只有看清了这‘承平’之下的脓疮,你才能找到破局的缝隙!”

“第二, ‘砺锋’! ” 李寒灯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燕昭身上,“磨砺你的锋芒!不是让你去练什么万人敌的武艺!是磨砺你的心性!磨砺你的眼力!磨砺你的城府!你要学会在嬉笑怒骂间杀人诛心,在醉生梦死中洞察秋毫!你要学会利用规则,更要学会在规则之外落子!你那‘废物’面具,就是你最好的磨刀石!把它戴活,戴出境界来!让所有人看到你想让他们看到的,藏起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同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路上,我会让‘影子’跟着你。他会教你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保命的东西。”

燕昭心中一震,瞬间想到了那个抱着柴刀、如同枯木的灰衣老者!原来他叫“影子”!

“第三, ‘结网’!*” 李寒灯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燕昭的游历路线,“燕家在各地并非没有根基!有忠于你爹的老部下转任地方,有受过燕家大恩的豪商,甚至…有蛰伏的‘影卫’!利用你的身份,利用你的‘纨绔’做派,去接触他们,筛选他们!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可靠,哪些人只是墙头草!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隐秘的信息渠道和人脉网络!这张网,不求现在有多大用,但必须在你踏入京城那龙潭虎穴时,能为你提供一丝喘息和反击的支点!”

李寒灯说完,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靠在藤椅上,仿佛耗尽了力气,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盯着燕昭:“小子,听明白了吗?这趟游历,不是让你去玩的!是让你去…蜕皮的!从一条北地的懵懂小蛇,蜕变成一条能在这乱世棋局中搅动风云的幼蛟!甚至…真龙!你爹,还有老夫这把老骨头,能为你争取时间,能为你遮风挡雨一时,但最终的路,得靠你自己去闯!京城那潭水,淹死的废物够多了,不差你一个!但若你能在那潭水里活下来,甚至…搅动它!那这‘天煞孤星’的命格,未必不能成为你逆天改命的契机!”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三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石壁和那些沉默的兵器架上。风雪在砺锋阁外疯狂呼啸,仿佛在为这场决定命运的战略夜话伴奏。

燕昭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他的目光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北地玄铁般的坚硬与决绝。他伸出手,手指缓缓划过舆图上那条从铁门关蜿蜒向南,最终指向帝都的路线,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砺锋阁内回荡:

“风浪大,暗礁多…那就闯过去!这盘棋,我燕昭…落子了!”

风雪砺锋阁,幼蛟初聆惊世语。一场以“游历”为名的蜕变之旅,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前奏,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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