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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迷宫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绝望的腥甜。王大海紫胀的尸体和那片沾着血肉的虹彩谎羽，如同两座沉甸甸的墓碑，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那个网红女蜷缩在更远的角落，死死攥着那片属于她的“生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在狂喜与更深层的恐惧间疯狂摇摆。姜灵伏在地上，身体因右肩背那道凭空出现的、深可见骨的同步创伤而不停地痉挛，每一次细微的抽动都带起一阵剧痛，冷汗浸透了她染血的格子衬衫，粘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痛苦的呻吟，但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甬道里格外清晰。
钟子期站在她身前几步，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怀中的古琴弦紧绷着，发出极细微的嗡鸣，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浓雾弥漫的甬道深处。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强行催动音刃斩碎青铜怪鸟，又硬撼舌锁规则，消耗显然巨大。
压抑。令人窒息的压抑。
陆砚背靠着冰冷的青砖墙，肩头被怪鸟利齿划开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这皮肉之苦远不及内心的冰寒。他强迫自己冷静，律师的思维在恐惧的冰层下高速运转，剖析着这绝境的规则。
“言真锁紧喉，言假羽落手。”这冰冷的规则像毒蛇缠绕着思维。
王大海死于真实的求生呐喊。
学生死于一句无助的“我不想死”。
连表达自身情绪状态都是自杀！
而谎言…那沾着血肉根须的谎羽…是唯一的“生路”？
不，不对。陆砚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骨笼里那些被舌锁禁锢、无声挣扎的囚徒。他们显然不是刚进来的新人。他们在这里存活了多久？他们靠什么活下来？仅仅是闭嘴不言？可那些青铜怪鸟…它们显然会主动攻击！沉默无法带来绝对的安全。
“规则的核心是‘真言’，”陆砚的声音在压抑的死寂中响起，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吸引了钟子期和姜灵的目光，“但‘真言’的判定标准是什么？仅仅是语言的内容指向自身真实状态？”
钟子期眼神微动，似乎对陆砚能如此快地抓住关键点有些意外。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那么，”陆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叶，“如果语言本身是模糊的，指向不明，或者…其‘真实性’无法被规则明确判定呢？”
“你想赌？”钟子期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用命去赌规则的模糊边界？”
“不然呢？”陆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自嘲，“像石头一样沉默，等着那些青铜鸟把我们一个个啄死？或者…”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网红女手中紧握的谎羽，“像她一样，用沾着人命的谎言铺路？”
网红女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把握着谎羽的手藏到身后。
“必须有人尝试…找出规则的漏洞。”陆砚的目光转向钟子期，“你之前阻止了那个学生，靠的是你的能力？那音刃…能斩断规则？”
“只能干扰，不能彻底破坏。”钟子期回答得很干脆，他抬起右手，食指指腹上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滴落在琴弦上。“规则的反噬很强。强行对抗，代价不小。”他的语气平淡，但陆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痛楚——那似乎不仅仅是肉体的创伤。
代价？丧失情感？陆砚想起了钟子期之前的警告。每次使用能力，都会丧失一种情感吗？这个认知让陆砚心底的寒意更甚。在这个地方，力量本身也是毒药。
“让我试试。”陆砚的声音斩钉截铁。他必须掌握主动权，哪怕是在刀尖上跳舞。“我需要一个…模棱两可的表述。一个规则可能无法明确判定其为‘真言’的句子。”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法律条文、诡辩技巧、语言陷阱。在法庭上，他曾经靠玩弄语言的模糊性将黑的说成灰的，将绝望的受害者逼上绝路。现在，这些技巧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几秒后，他睁开眼，目光锁定甬道顶端翻滚的灰紫色浓雾，用一种刻意放空、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事实的平静语调，缓缓开口：
“我感觉到，这里的光线…很昏暗。”
话音出口的瞬间，陆砚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咔哒！
那冰冷的、死神的机括声，如同毒蛇吐信，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陆砚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箍住了他的口鼻！那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青铜鸟喙面具——舌锁——凭空出现，死死地扣在了他的脸上！面具边缘深深嵌入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面具后延伸出的青铜锁链如同活过来的冰蛇，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猛地收紧！
“呃——！” 窒息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陆砚！空气被无情地截断！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眼前瞬间爆开无数金星！
失败了！规则判定这句话为“真言”！因为“我感觉到”明确指向了自身的主观感受！“昏暗”虽然描述环境，但结合“我感觉到”，构成了对自身感知状态的陈述！这个该死的规则，它捕捉的是语言中任何一丝“自我”的痕迹！它要彻底抹杀个体的存在感！
巨大的恐慌和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陆砚！他双手本能地疯狂抓挠着脖子上的锁链，冰冷的金属摩擦着皮肉，留下道道血痕，却纹丝不动！力量在飞速流逝，视野开始发黑，耳鸣如同尖锐的汽笛般轰鸣！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地从陆砚的颅脑深处轰然爆发！这股力量狂暴、灼热，带着焚烧一切的毁灭气息，却又蕴含着某种洞穿时空的冰冷意志！它瞬间冲垮了窒息带来的黑暗，蛮横地撕开了陆砚的意识！
轰——！
陆砚的视野，炸了！
不是黑暗，不是光明，而是一片急速旋转、光怪陆离的混沌漩涡！现实的景象——青砖墙、骨笼、钟子期惊怒的脸、姜灵挣扎着试图爬起的动作——被彻底撕碎、扭曲、拉伸！如同破碎的镜面！
在这破碎扭曲的背景之上，覆盖了另一重清晰得令人心悸、却又截然不同的画面！
他看到：姜灵不知何时己经强撑着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剧痛而摇摇欲坠，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右手沾满了自己肩背伤口的鲜血，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从自己束发的皮筋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闪烁着冰冷银光的金属发簪！那发簪尾部异常尖锐！
他看到：姜灵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自己猛冲过来！她的动作在预知的画面里似乎被放慢了，但那股决绝的气势却无比清晰！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脖子上那正在疯狂收紧的青铜锁链！更准确地说，是锁链与那鸟喙面具连接处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锁扣般的青铜节点！
他看到：在下一瞬间，那根染血的银簪，带着姜灵所有的力量和绝望，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那个微小的锁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碎裂声，在预知的画面中响起！
紧接着，缠绕在陆砚脖子上的青铜锁链，如同失去了力量的死蛇，猛地松弛、滑落！
窒息感瞬间消失！
这是未来！5秒之后的未来！
这洞穿时间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进陆砚的脑海，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但同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也同步撕裂着他的神经！仿佛有滚烫的钢针在他眼球后面疯狂搅动！
更恐怖的是，在这预知的画面边缘，在那破碎扭曲的现实背景里，他看到了那个跳楼青年最后的脸！那张写满绝望和控诉的脸，此刻正被熊熊燃烧的、虚幻的黑色火焰包裹着！青年那双空洞的、死不瞑目的瞳孔，在火焰中死死地、怨毒地盯视着他！那燃烧的瞳孔，如同地狱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呃啊啊——！” 现实与预知，剧痛与幻象，窒息与灼烧…数重冲击叠加，让陆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因这狂暴的能量爆发和神经撕裂而剧烈痉挛！
然而，就在他嘶吼的同时，那预知的画面正在现实中同步上演！
“陆砚！” 姜灵嘶哑的喊声带着哭腔和决绝！
她真的站起来了！右肩背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后背，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着牙，一步，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朝着被锁链勒紧、濒临死亡的陆砚扑来！她的右手，正从脑后抽出那根银簪！尖端闪烁着寒光！
“拦住她！别让她送死！” 钟子期的厉喝声响起，他身形一动就要拦截。
“不！让她过来！” 陆砚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从被舌锁禁锢的喉咙里挤出模糊却嘶吼般的音节！他的双眼，在青铜鸟喙面具的孔洞后，此刻正爆发出一种非人的、近乎燃烧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熔岩在冰冷的深渊下流动，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冰冷和狂乱！烬瞳！
钟子期的动作猛地一顿，被陆砚眼中那诡异的光芒和嘶吼中的绝对命令感所震慑。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姜灵己经扑到了陆砚身前！她沾满鲜血的右手紧握着那根银簪，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她无视了那收紧的锁链随时可能绞碎陆砚脖子的危险，无视了自身伤口的剧痛，将全身的力量和重心都压在了右手上！
嗤！
银簪的尖端，带着一股穿透腐朽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向陆砚脖子上，那青铜锁链与鸟喙面具连接处的、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青铜节点！位置、角度，与陆砚“烬瞳”所预见的画面，分毫不差！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死死缠绕在陆砚脖子上、如同毒蛇般收紧的青铜锁链，猛地一颤！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被切断！锁链失去了所有支撑，哗啦一声，如同死去的蛇蜕，软塌塌地从陆砚的脖子上滑落下来，沉重地砸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箍在陆砚口鼻上的青铜鸟喙面具，也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机括松动声，虽然依旧扣在脸上，但那股致命的收紧力量消失了！
“嗬——！咳咳咳！” 陆砚猛地弓起身子，如同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和贪婪的喘息！大量涌入肺部的冰冷空气如同刀子，却带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一把扯下脸上那冰冷沉重的舌锁面具，狠狠摔在地上！面具在青砖上弹跳了几下，发出空洞的金属回响。
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皮肉翻卷的可怕勒痕清晰可见，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活着！
姜灵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向前栽倒。钟子期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她。她右肩背的伤口因刚才的剧烈动作，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钟子期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 姜灵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光芒，随即彻底昏死过去。
陆砚撑着墙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脖颈的剧痛和大脑深处那撕裂般的灼痛。眼前依旧残留着光怪陆离的残影，尤其是那双在虚幻黑焰中燃烧的、死死盯着他的瞳孔！那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罪孽，如今竟成了他能力觉醒的伴生诅咒！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怨毒的幻象。视线模糊，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扶住墙壁，指尖在冰冷粗糙的青砖上划过，试图寻找支撑。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刚才因挣扎和银簪撞击而留下几道新鲜划痕的墙壁。
在那些凌乱的刮痕旁边，靠近墙角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湿滑青苔半覆盖的位置，似乎刻着几个极其微小、歪歪扭扭的字迹！字迹非常浅，又覆盖着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无法辨认。
陆砚心中一动，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俯下身，用沾着血污和冷汗的手指，用力擦去那片青苔。
苔藓下，露出了几个用尖锐之物仓促刻下的、笔画颤抖的篆字：
酉姬畏模糊
模糊？！
陆砚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模糊…语言的模糊性？规则的模糊地带？刚才自己那句“这里的光线很昏暗”虽然被判定为真言，但似乎也触发了某种反应…结合这墙角的刻字…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芽，在陆砚被剧痛和灼烧感充斥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