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空气凝固如铁。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李凡手中的那幅画上。
用最简单的木炭线条勾勒,稚拙得像是三岁小儿的涂鸦。
这算什么?对朝堂的讥讽?还是对天子的戏弄?
数百名贡士屏住呼吸,不少人己经开始暗自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如何被拖出去。
王道甫等一众考官,更是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们能将皇帝打个哈欠解读出十八层深意,却实在看不透这幅画。
然而,龙椅之上的李凡,却觉得这画……有点意思。
这熟悉的简笔画风,让他想起了穿越前看过的某个动画片,简单、纯粹,透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尤其是画中那个官员,弯着腰,小心翼翼撒米的认真模样,和那群伸长脖子、憨态可掬的小鸡,莫名地戳中了他的笑点。
在这压抑沉闷的殿试上,看到这么个玩意儿,心情都好了不少。
李凡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丝。
他将画和白纸并排放在龙案上,指了指,对身旁的王道甫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愉悦。
“这两个,有意思。”
“就他们了。”
短短八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王道甫身躯一震,连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两份“考卷”。
他的目光先落在那张白纸上,背后的十二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脑海。
治大国,若烹小鲜。无为胜于有为!
这是道家至理!更是对陛下登基以来所有神迹的最高注解!
陛下看似垂拱而治,每日不是发呆就是打盹,可大雍却接连降下神迹,内平饥荒,外退强敌!
这不正是“无为而无不为”的至高境界吗?
此子,竟能勘破天机,一语道破陛下治国的大道根本!
王道甫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又将目光投向那幅简笔画。
只看了一眼,这位年过花甲的宰相,身体便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画中,那个头戴乌纱、身穿官服的小人,不就是代表着朝廷,代表着陛下吗!
而那群叽叽喳喳的小鸡,不正是天下万千的黎民百姓吗!
为官者,竟俯下身段,弯下高贵的腰背,这是何等的谦卑!
这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仁心啊!
他小心翼翼地撒着米,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小鸡,这代表着朝廷的恩泽,要如春雨般润物无声,而非雷霆万钧,惊扰万民!
再看那些小鸡,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但官员手中的米,却公平地撒向每一只!
这……这是“有教无类,不分贵贱”的无上仁政!
一幅画,竟蕴含了“谦卑”、“仁爱”、“公平”三重治国至理!
【检测到王道甫深度迪化,认为宿主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画处观山河,圣君境界再攀高峰,治国理念己臻化境。国运点+1000。】
系统提示音在李凡脑中响起,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王道甫己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而狂热。
“陛下圣明!老臣……老臣终于悟了!”
他高举着两份考卷,如同举着两件绝世珍宝。
“陛下!此二人,一人通晓无为之治,深谙道法自然,乃帝王心术之根本!此为体!”
“另一人,深谙有为之政,以民为本,行教化之仁!此为用!”
“一静一动,一表一里!一体一用,阴阳相济!这……这才是治国之道的完美诠释啊!陛下于万千贡士中,一眼便挑出这代表着道与儒最高境界的两人,实乃天佑我大雍,天佑我大雍啊!”
王道甫说到最后,己是泣不成声,以头抢地。
满殿考官和贡士,全都听傻了。
经王相这么一解读,那张白纸,不再是白纸,而是蕴含无上治国哲理的《无为图》!
那幅涂鸦,不再是涂鸦,而是描绘仁政蓝图的《爱民图》!
众考官纷纷上前,围观那两份考卷,越看越觉得王相说得对,越看越觉得画中意境深远,字里行间皆是大道。
再看向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帝王,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狂热。
原来,陛下不是在随意挑选。
而是在用一种他们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大雍的未来,挑选治国的两大基石!
“宣,作卷人上殿!”太监高亢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很快,两名贡士被引至殿前。
一人清瘦,面带菜色,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显得有些局促,正是寒门士子张简。
他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显然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走投无路之下,效仿前朝狂士交了白卷,搏一个万一,竟真的被选中了。
另一人,则截然相反。
他身材挺拔,面如冠玉,一身锦绣华服,嘴角还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江南巨富赵家的小儿子,赵图南。
他纯粹是觉得写几千字的策论太累,手酸,不如画几笔画来得省事。
至于画什么……院子里养着鸡,就随手画了。
李凡看着下方两人,一个看起来沉稳老实,一个看起来赏心悦目,都很符合他的审美。
他懒洋洋地一挥手,做了最后的决定。
“写字的,为状元。”
“画画的,为榜眼。”
“探花嘛……嗯……”
李凡的目光在剩下待定的卷子里扫了一圈,随手一指。
“就那个字最少的吧,看着省心。”
此言一出,殿试结果,尘埃落定!
群臣哗然,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陛下圣明”。
无论是交白卷,还是画小鸡,在他们看来,都是皇帝神来之笔的考验,能通过这种考验的,定是绝世奇才!
新科状元张简,激动得浑身颤抖,当场昏厥了过去。
新科榜眼赵图南,则对着龙椅方向,挤了挤眼睛,露出了一个“你懂我”的笑容。
李凡:“?”
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就在礼官高声唱名,准备为新科三甲披红挂彩,享受无上荣耀的时刻。
殿外,猛地传来一声悲愤欲绝的高呼,撕裂了太和殿的喜庆氛围。
“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紧接着,是禁卫的呵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若陛下执意如此,我等今日,便血溅金殿,以证科举之公!”
话音未落,数十名身穿贡士服的落榜学子,竟冲破了禁卫的阻拦,齐刷刷地跪在了太和殿的门口,为首的,正是吏部侍郎的儿子。
他们面容悲愤,眼神决绝,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