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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斜斜刺穿教室窗户，在空气里劈开一道道炽白的光柱。粉笔灰在光束中无声悬浮、旋转，如同某种隐秘的微观宇宙。杜逍的手指骨节分明，捏着粉笔，在墨绿色的黑板上快速移动。尖锐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留下一串串流畅的白色字符和辅助线，最终汇聚成一个简洁有力的答案。
“所以，”他转身，粉笔灰簌簌落在深蓝色运动服袖口，“关键就是找到这个隐藏的角平分线关系，再用正弦定理串起来。辅助线这么添，后面就是顺水推舟。”
讲台下的几个同学恍然大悟，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低头猛抄笔记。窗外传来远处操场模糊的哨音和喧哗，混着初夏暖风特有的、带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涌进来。
杜逍的目光越过眼前埋头苦抄的脑袋，习惯性地投向教室后门那片被阳光切割得明暗交织的角落。
一个人影正从那里走进来。
是代莉。她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一次性饭盒，被太阳光照得亮晃晃的。她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洗得有些发软的白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露出一点清瘦的锁骨。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杜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刚捕获了什么有趣的秘密。然后，她自然而然地抬起拎着的饭盒的右手，朝着杜逍的方向，轻轻地向上提了提，幅度不大，却是一个清晰无误的示意动作……看，饭来了。
杜逍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重，却让呼吸有瞬间的迟滞。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那截短短的粉笔头。
“行了，”他移开视线，声音刻意放得平稳，驱赶着讲台下的同学，“赶紧吃饭去，再磨蹭，食堂连菜汤都刮干净了。”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桌椅板凳一阵乱响。代莉这才提着饭盒，迈步走进来。她的帆布鞋踩在布满岁月擦痕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敲在某种紧绷的鼓面上。
“看你忙着给同学们讲题，也没时间去打饭，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打回来了，喏，你的！”她把一个饭盒推到杜逍课桌中央，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一丝少女的局促，“红烧肉炖豆腐，醋溜白菜。”她顿了一下，眼睫快速扇动两下，声音轻了些，“讲题讲这么好……奖励你的。”
“谢谢！”
她自己那份，是宫保鸡丁和菠菜拌花生。
教室里还没完全走空的人瞬间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更加炽热的目光和刻意压低的议论点燃。
“嘶——”前排的“西眼”李勇倒抽一口凉气，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一脸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代莉……给杜逍打饭？”
“校花亲自送饭，二高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后排的大嗓门立刻接上，声音里全是夸张的惊叹和促狭。
“哎哟喂，这待遇！杜逍，你小子祖坟冒青烟了吧？”另一个声音酸溜溜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起哄声浪渐高。代莉脸上那点微红迅速蔓延开，一首烧到了脸颊。她猛地转过身，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起哄最响的家伙，最后狠狠钉在“西眼”脸上。
“看什么看！”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你们几个，要是谁能把一道题讲得比杜逍还清楚明白，别说打饭，午饭我天天包了！行不行？”
刚才还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几个起哄的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王磊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两声，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李勇更是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翻开的物理课本里，假装研究牛顿定律去了。
“切，”代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胜利者的轻蔑，“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她重新转回身，留给众人一个骄傲的后脑勺，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一甩。她拉开杜逍前座的椅子，背对着他坐下，打开自己的饭盒。宫保鸡丁的油香和花生米的坚果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杜逍一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个饭盒。铝盖边缘还带着食堂蒸汽凝结的水珠。他掀开盖子，浓郁的肉香混着酱汁和豆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块的红烧肉颤巍巍地浸在深棕色油亮的汤汁里，吸饱了味道的豆腐块点缀其间，醋溜白菜碧绿清爽。这分量，明显比食堂阿姨手抖的标准份量扎实得多。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肉。入口即化，咸香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甜。他抬眼，瞥见代莉放在桌角的水壶，淡蓝色的塑料壶身，壶嘴处有个小小的磕痕。他自然地将自己桌角那个深绿色、用得更旧的水壶推了过去。
“水。”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
代莉正夹起一粒裹满红油的花生米，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伸过手，准确地抓住了那个深绿色的水壶把手，提了过去。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她拧开壶盖，倒了一小杯水，仰头喝下。细白的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窗外持续不断的蝉鸣，单调而执着。咀嚼声细微地响着，空气里漂浮着饭菜的味道，还有某种无需言说的、熨帖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