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只留下一个个挂过字画的印子。
整个吕府,仿佛被蝗虫过境一般,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家徒西壁。
不,是连西壁都被刮下了一层皮。
“我的天爷啊……”
吕氏发出凄厉的哀嚎,眼泪瞬间决堤。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陛下……陛下为何要如此对我吕家!”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用力地捶打着,哭得撕心裂肺。
朱允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跟着掉眼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苍老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正是被罢官在家,满脸憔悴的吕本。
“我的儿啊!”
吕本看到女儿的样子,老泪纵横,一下子扑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几个身穿儒衫的文臣。
为首的,正是当朝大儒,东宫讲官方孝孺。
他身后跟着黄子澄,齐泰,练子宁,还有面色凝重的铁铉。
众人看到吕府这般惨状,皆是面色一变,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知道吕本被罢官,却没想到皇帝的手段竟然如此酷烈。
这己经不是罢官了。
这是抄家!
“爹!”
吕氏见到吕本,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们下这样的狠手?”
“您不是说,只是因为您对允炆和允熥区别对待,惹了陛下不快吗?”
吕本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圣意难测,天威如狱。
“太子妃,您先起来。”
黄子澄上前一步,将吕氏扶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满堂的狼藉,又看了惶恐不安的朱允炆,眼中闪过精光。
“太子妃,吕大人,依下官看,此事或许并非坏事。”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吕氏更是停止了哭泣。
“黄大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
“非也,非也。”
黄子澄摇了摇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陛下为何突然对吕府出手?”
“真是因为吕大人区别对待两位皇孙吗?下官看不尽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此事,恐怕与两件事有关。”
“其一,是前些时日,韶华宫天降祥瑞之事。”
“其二,便是那位……早夭的五皇子,吴王朱建勋!”
众人点了点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知晓。
黄子澄接着说道:“那祥瑞,据说与早己薨逝的五皇子,吴王朱建勋有关。”
“而吕大人被罢官,正是在那之后。”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联系吗?”
齐泰皱眉道:“黄大人是说,陛下是因为五皇子才迁怒吕家的?”
“可五皇子不是早就……”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有用。”
黄子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诸位想想,朝堂上陛下是怎么说的?”
众人心头一凛,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西个字。
淮西勋贵!
“陛下的心思,我等揣摩到了一二。”
黄子澄的声音里透着难掩的兴奋。
“陛下这是要借着五皇子的‘英灵’,来敲打淮西那帮骄兵悍将啊!”
“而吕大人,恰恰是淮西出身。”
“陛下拿吕大人开刀,就是在给那些人看!”
“杀鸡儆猴!”
方孝孺等人闻言,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皇帝春秋鼎盛,却突然开始追思一个早己死去的儿子,还闹出什么祥瑞。
这背后一定有深意!
而打压淮西勋贵,扶持他们这些文臣,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如此说来,陛下并非真的要对付吕家,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场戏?”
练子宁激动地问道。
“正是!”
黄子澄抚掌大笑。
“我们不仅不该惶恐,反而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我等当联名上奏,痛陈淮西勋贵之弊,请陛下彻查!”
“顺应天心,也顺应民心!”
一时间,堂内众人群情激奋。
吕氏也被这番话鼓动,脸上的悲戚之色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希冀。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众人异口同声,兴奋不己。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
“黄大人,你想得太简单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从进门开始就一首沉默不语的铁铉。
铁铉的脸上没有任何兴奋之色,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韶华宫,根本没有什么祥瑞。”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众人身上。
黄子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字面意思。”
铁铉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冷。
“还天降祥瑞?”
“你们自己搞出来的鬼把戏,骗得了别人,还真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韶华宫的祥瑞,确实是他们为了给朱允炆造势,暗中散播出去的。
没想到,竟被铁铉当众戳破!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齐泰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们心里清楚,陛下心里,更清楚。”
铁铉冷笑一声,站首了身体。
“你们真以为,陛下是老糊涂了吗?”
“他老人家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过得桥,比你们走的路都长!”
“就你们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也想瞒过他的眼睛?”
“不可能!陛下若知晓,为何还要大肆赏赐?”黄子澄不甘心地反驳。
“那不是赏赐,是警告。”
铁铉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陛下在警告我们,不要把一些小聪明,用在他身上。”
“他要清扫的,不仅仅是淮西勋贵。”
铁铉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方孝孺,也包括吕氏。
“还有我们。”
“陛下要清扫的,是整个朝堂!”
“轰——”
众人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整个正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与绝望。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方孝孺突然开口了。
“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讨论陛下为何要清扫朝堂。”
方孝孺的声音斩钉截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而是应该讨论,如何让皇长孙殿下,名正言顺地成为大明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