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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叔抬首仰望苍穹，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偷偷将大嫂告诉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念道，“诸位乡邻可能听说了，我大嫂上个月带着俩孩子回娘家的路上遇到劫匪，多亏镖局的镖师护卫得力、祁县乌沙镇的百姓良善相帮才过了这一劫。返回宣州的路上又遇到大洪水，是得了观音菩萨保佑，才在庙中等到林家前去接应的大船。”
林家主母回娘家途中出了事大伙儿都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这般曲折，难怪回来后林家主母就病了。
遇到这样的事儿，谁能不病？
宋天翔不耐烦地耍着马鞭子，“不想捐就直说，在洪水中死了爹娘没了家的大有人在，卖惨也轮不到你林家。”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天翔这货这么蠢，真是上赶着给自己递梯子啊。林二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大嫂已向太守大人保证林家会与其他商户一样全力支持朝堂赈灾，绝不发一文国难财。昨天衙门征调防疫药材，我林家接下了一半数量，宋家接了多少？”
宋天翔翻白眼怼道，“你林家药材生意做得最大，库里药材最多，不调你家调谁家？”
百姓们跟着起哄：“就是”
“我倒是想赈灾，可我自己还填不饱肚子呢，咋赈？”
林二爷一脸严肃环视四周，等用气势压住人群里假装路人嗷嗷叫的宋家狗腿子，才道，“我家生意是祖上几辈人拼命挣出来的，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方才祭拜亡父时，我大嫂已禀请亡父同意，要捐出两百石粮食助朝廷赈灾。除此之外，林家店铺内的药材、布匹和衣物等货物都先紧着朝廷赈灾调用。灾情当前，只要货物进价和运价不涨，我们林家所有店铺的货物就绝不涨一文钱，我林家不发国难财！”
林二爷的话掷地有声，百姓全部沸腾，叫好声和掌声震天。宋天翔的脸比吃了屎还难看，跟他脸色一样难看的还有隐藏在人群中的贺炯明。赈灾本该是他入主林家后提高声名要做的事，现在却被林房氏给搅了！
躲在人群内看热闹的林家二叔祖的长子林康鹤，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脸色也十分难看，低头挤出人群急匆匆离去。
马车内，林如玉的小脸通红双眸明亮，心脏也砰砰砰地强力跳动。百姓的叫好声直接卸掉了她心头巨石的大半分量，她觉得浑身轻松，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这种感觉用语言难以描绘，但却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
配合朝廷赈灾，母亲原本没想做到如此程度，是林如玉劝说母亲要全力配合。商家在灾年囤积居奇确实可以赚不少钱，但林家缺的并不是银子。
世道混乱后，谁又能独善其身？
上一世的林如玉虽鲜少出门，但也知道宣州城越来越乱，出去采买的仆从和婆子都要有几个护院跟着，否则不只钱物被抢，连命都可能丢了。宣州城内都这么乱了，城外情况肯定更糟糕。
林家是宣州城最大药商，布匹生意排名第三，船运第四。宣州城综合实力最强的商贾，林家仅在赵家、王家之后，排位第三。
林家带头响应朝廷赈灾，有林家比着，别家货物就算涨价也不敢涨得太过夸张，否则必激起民愤，引致衙门重罚。
只要稳住物价确保粮食供应，宣州就乱不起来。
灾难之后，太守向京都递上去的折子里提几句林家，宫里出来的封赏折子里赞几句林家，再赐给林家一块牌子或赏赐个有名无实的虚衔，林家就会从寻常商贾，摇身一变成为仁商甚至官身。
到那时，任谁想打林家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越想，林如玉笑得越开心。
待二叔到了马车前，母亲挑起车帘与他说话时，林如玉脸上的笑容都没收住，车外的人被这绝美灿烂的笑容惊艳住，久久不能回神。
“美，太美了……”
郑昌明原本清冷的丹凤眸闪着灼热，车帘落下了后仍久久不能回神，想立刻奔回去作画却舍不得离开。震怒中的安世子贺炯明恨不得把在场人的眼球都挖出来，再将林如玉抓住关进笼子里，只供他一人赏玩。
刚刚赶到的沈戈傻呆呆停住，眼里、心里全是林如玉那一闪而过的笑脸。
不过沈戈这副模样并不显得突兀，因为他周围的百姓大多如此，反倒是满脸杀气的贺炯明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林家马车继续前行，郑昌明跟着就跑，却被人一把拽住了。郑昌明甩了两下没甩开，回头瞪眼看清这人的模样后，愣了。
这位小兄弟长得好生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沈戈放手，抱拳含笑，“在下冒昧了，敢问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和州神画手——郑昌明郑公子？”
嗯？
和州神画手？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外边还有这么个好听的称号。
郑昌明转怒为喜，抬手还礼，“在下正是和州郑昌明，兄台是？”
这厮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是简单。沈戈笑容满面，“小弟祁县乌沙镇人，姓沈名戈，金戈铁马的戈，拜读于乌沙镇东竹先生门下。今日有一事相求，不知郑大哥可得空闲？”
若是旁人挡他追美人，那自是没空的，但这位眼光独到又模样俊美的东竹先生的门生拦他，郑昌明勉强可以有。
从街上到茶楼不过几十步，沈戈和郑昌明已经从互道姓名，快进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看得身后的安江春暗翻白眼，醉墨则是司空见惯。
贺炯明和安居春低头退回车旁守着，虽然他们又做了易容，但还是要稳妥行事。
茶楼雅间内，沈戈殷勤为郑昌明斟茶，“郑大哥是爽快人，小弟也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小弟想请您为东竹先生做一副画像，我想拿着画像，去寻找先生的下落。”
“我想起来了！”郑昌明合上折扇，惊喜道，“你是乌沙镇东竹先生家送茶的书童！”
三年前，郑昌明曾到乌沙镇拜访东竹先生，并在竹林中住了一月，沈戈跟随先生读书，帮时府做些杂事抵束脩，曾到竹林内打扫房舍、送菜。
沈戈也一脸激动地望着郑昌明，“郑大哥不只画做得好，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弟佩服之至！”
郑昌明被夸得飘飘然，笑容若皎月照芳丛，赏心悦目，“沈贤弟要为先生做画像寻人，莫非先生也被洪水冲走了？”
沈戈连忙道，“先生在洪水来之前被人掳走，失去了踪迹。”
郑昌明长眉一挑，凤眸含怒，“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掳我长江六州第一隐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