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气氛比泗州灾后的寒冬更冷冽刺骨。
太子李玄胤身姿挺拔如松,立于御阶之下,将一份凝聚着颜珩数月心血、踏遍北境边关整理出的厚厚卷宗,双手呈上。
“父皇,当年所谓秦烈将军贪墨军饷、通敌叛国一案,实属构陷!秦将军为国捐躯,其满门忠烈更遭受了不白之冤,流放苦寒之地,秦老夫人含恨而终!恳请父皇为秦家昭雪,以慰忠魂,以正国法!”
卷宗被太监接过,呈至龙案。老皇帝面无表情地翻开,只草草扫了几眼,便烦躁地合上,丢在一旁,如同丢弃一张废纸。
“胤儿,”皇帝的声音带着不耐。
“你如今翻出这些陈年旧账,是何用意?仅凭这些所谓证词,就想推翻先前旧案?莫非是觉得朕…老糊涂了还是你对朕有何不满?”
“父皇!”李玄胤猛地抬头,眼中是痛心与震惊,
“颜珩所查,绝非一面之词!有当年未被销毁的军饷调拨原始记录,有边关数位德高望重老将的联名担保!桩桩件件,皆指向此案冤屈!”
“秦将军一生为国,血染沙场,身后却背负污名,家族离散!这样的冤屈,怎么能因‘陈年旧账’西字便置之不理?儿臣恐慌,长此以往,忠臣寒心,国将不国!”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
“你在教朕治国?!秦烈一案,早有定论!你休要再提!更不要以为在泗州做了些事情,得了些虚名,便可妄自尊大!还有你那些所谓新政,动摇国本,朕看你是被那些虚名冲昏了头脑!”
皇帝的怒斥狠狠砸在李玄胤心上,也砸在殿内以颜相为首的一干清流老臣心上。颜珩双拳紧握,眼中是深深的失望与愤怒。他冒险查案,换来的竟是如此轻蔑的践踏!
李玄胤看着龙椅上那个猜忌昏聩的父亲,看着他为了维护自身权威,不惜将忠臣的冤屈、将士的热血踩在脚下,一股彻骨的寒意散开。他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悲凉。
“儿臣…不敢。”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他撩袍,深深叩首,“儿臣…告退。”
退朝的金钟敲响,沉闷的回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仿佛在为那无法昭雪的冤魂悲鸣。
颜相看着太子挺首却难掩落寞的背影,又看看龙椅上闭目养神、仿佛无事发生的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与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苦涩眼神。寒心,莫过于此。
——————————————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
颜姝端着参汤悄然进来,看到太子忧虑模样,心尖微疼。她轻轻将汤盏放在案上,走到他身后,温声道:“殿下,喝口参汤暖暖身子吧。朝上的事…妾身听说了。”
李玄胤没有回头:“姝儿,你看到了吗?忠良蒙冤,铁证如山,却抵不过父皇一句陈年旧账,抵不过他心中那份可笑的猜忌,这朝堂…这天下…己病入膏肓。”
颜姝沉默片刻,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声音坚定:“妾身看到了。看到了不公,也看到了殿下的无奈。秦家满门忠烈,不该如此结局。沈姐姐…她心中的恨,难以平息。”
提到秦烈的未婚妻沈知微,李玄胤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颜姝:
“姝儿,若…若我想做的,不只是为秦家翻案。若我想…撼动这腐朽的根基…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哪怕…过程艰难,甚至…需要颠覆一些你认为不可动摇的东西。你…可还愿站在我身边?”
他的话语极其隐晦,甚至带着试探的意味。但颜姝瞬间便明白了那未尽的深意——他在问,若他决心最终走向那条最艰难、最不容于世俗的夺权之路,她是否支持。
颜姝迎上他带着忐忑的目光,没有犹豫,唇角是坚定的弧度。
她的声音字字千钧。
“妾身嫁入东宫,认的是殿下心中的道。这天下,需要的不是因循守旧的孝,而是破而后立的明。殿下想走的路,纵是深渊万丈,妾身亦生死相随,永不背弃。为秦家,为天下,为…我们的将来。”
“永不背弃…”李玄胤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另一只手抬起,极其珍重地抚上她清丽的脸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知微那边…按计划行事吧。这是她选的路,也是我们…破局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