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子,柳薇音:“婶子……”
孙家婶子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不想让人看到狼狈。
“阿音姑娘啊…你…你咋来了…”
“孙叔…好些了么?”
柳薇音看向炕上蜷缩的人影心头发沉。
再不去镇上求医,撑不过几天就能埋了。
孙婶子想说没事,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口。
“好不了啦……”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夫妻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哪怕她是生了一个丫头,相公也从未苛待责怪过她。
一想到相公要撑不下去,她的心就跟落开水里煮了一样。
看到她这样,柳薇音心里也不好受。
刚要说些什么,杏儿端着一碗清水从外面进来,准备给她爹润润嗓子。
十五岁的姑娘,本该像枝头刚抽芽的花骨朵。
可杏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瘦得身上的旧褂子空荡荡的。
木然的看了柳薇音一眼,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本该清澈的眼睛里,一片死寂的绝望。
见她这样,柳薇音的心猛地一沉。
如若孙大叔死了,这娘俩恐怕会跟着一块走。
看到杏儿,孙家婶子哭得更凶了。
“我只是去财主家做妾,又不是去死,有了银子,哒的病就好了,咱好好活着,也有盼头不是…… ”
后面的话,被孙大婶的嚎啕的哭声淹没。
五两银子,也许能救孙老爹一命,却要断送杏儿一辈子。
柳薇音知道那个财主。
都五十多了,别说他的儿子比杏儿大不少。
就连孙子都跟杏儿一般大小。
杏儿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泥地上,没吭声。
只是那绞着衣角的手,指节捏得死白。
“不去,听话,咱不去哈。”
孙老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他恨自己不争气,还不如早死了。
一家三口,绝望的让人心塞。
柳薇音犹豫片刻后,一句话没说,猛地转身离开。
再次回来,径首走到孙家母女面前。
柳薇音一把拉过杏儿冰凉粗糙的手,摊开她的掌心。
将几颗金灿灿、圆溜溜的小东西,全都拍在了她的手心。
孙家婶子和杏儿都傻了,眼睛瞪得溜圆。
看着掌心那沉甸甸、金灿灿的东西,连呼吸都忘了。
金子!
这就是金子吗?
“不行,俺们不能要,你给俺们那么的草药吃食,俺们都没给钱呢,那等还让你倒贴这么多。”
母女俩忙将东西塞进柳薇音手里。
“拿着!”柳薇音厉声道。
猝不及防的吓得两人哆嗦一下。
“去请大夫,请好的,剩下的,买粮买药。”柳薇音声音温和一些。
顿了顿,看着杏儿,柳薇音语气更软。
“照顾你爹娘,不用你卖了自己。”
杏儿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掌心那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子。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之前的压抑绝望,是劫后余生。
她哒有救了。
她也不用给人家做妾了。
母女俩腿一软就要往下跪,杏儿:“阿音姐!阿音姐!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起来!”柳薇音一手扶住一个:“什么当牛做马!好好在家待着!”
柳薇音看向还在发懵的孙婶子,“还愣着干啥?快去镇上找大夫,孙叔的病拖不得了!”
孙家婶子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
速度太快,柳薇音这次没扶住。
“阿音姑娘!你是我们老孙家的大恩人!俺…俺给你磕头了!”
柳薇音赶紧把人拽起来,力气大得不像个姑娘。
“顺带买些吃的,孙叔这病吃不饱也不行。”
——
这事儿像长了翅膀,当天就在小小的清水洼炸开了锅。
“了不得啊!”
“咋了咋了?”
“老孙家不是要塌了吗?孙丫头差点卖到王老财家!阿音姑娘!首接掏了一把金珠子出来!金光闪闪的!全给了杏儿!”
“啥?!金珠子?我的老天爷啊!”
这稀罕玩意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可不是!一把啊!说给就给了!眼都不眨!救了老孙头一命,也把杏儿那丫头从火坑里拽出来了!”
“真是菩萨心肠!活菩萨啊!”
李婶子冷哼一声,站起身叉着腰。
“我告诉你们,这事哪说哪了,谁敢碎嘴子传出去,俺第一个不愿意!”
“你看你这话说的,俺们又不是傻子。”
“就是,俺们干不出那丧良心的事。”
“哼,知道就好。”李婶子目光凶横的扫过众人,发现大家都挺真诚,这才作罢。
这穷山沟,有它吃不饱饭的苦。
有它看不起病的难。
可这里也有山风送来的草木香,有邻里间一碗热粥的情分。
更有像杏儿这样,本该绽放却被苦难压弯了腰的花骨朵。
柳薇音坐在自家院子,脑袋里天马行空。
人怎么才能成为武则天呢。
光死老公应该不够吧。
想半天,换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只要皇亲宗室还剩一个男丁,她都不可能成为武则天。
就算皇亲宗室都死了……
大臣们应该也能从民间找到先皇,先先皇,甚至先先先皇留下的血脉。
她救不了所有人,也填不满这世上的穷窟窿。
但能伸手拉一把眼看就要凋零的小姑娘,让她免于坠入泥潭。
这感觉……
比宫里虚头巴脑的算计痛快多了。
日子过得快,一晃眼到了七巧节。
清水洼这穷地儿,平时为了生计忙得脚打后脑勺。
也就七巧节这天,大姑娘小媳妇能松快松快。
带上几个铜板,去镇上溜达一圈。
买根红头绳,买两朵绒花,能开心好久。
天刚蒙蒙亮,村口就跟炸了锅似的。
李大娘那嗓门,隔二里地都能听见。
“杏儿她娘!麻溜儿的!去晚了挤不上好位置!”
孙家婶子自从孙老爹缓过劲儿来,脸上也有了笑纹,带着杏儿走了过来。
柳薇音穿了身洗褪色的轻蓝的粗布裙子,脸上蒙了块半旧的细棉布面纱。
她还不想太早被人找到。
虽然……金珠子,就是给萧晏临留的线索。
但还是不想萧晏临那么快找到她。
——
远,真远。
天蒙蒙亮出发,到镇上时都晌午了。
柳薇音很少走这么远的路,只觉得脚底疼得厉害。
哎,入宫后就缺乏锻炼,现在走路都没出息。
脚底板穿来的疼,让她有些后悔去镇上了。
哎,早知道就不凑热闹了。
太遭罪了。
——
不过镇上是真热闹啊。
人挤人,跟下饺子似的!
街道两边摊子支棱着,卖胭脂水粉的,卖鞋面花样……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闻着味,柳薇音更饿了。
早上的一个馒头一碗稀饭,早在半路的时候就消化的干干净净。
柳薇音没出息的看着馄饨摊咽口水。
“哎妈呀,这人也忒多了!”李大娘扯着嗓子喊:
“散开逛吧!自个儿小心点!申时初刻,镇口那棵歪脖子底下集合!谁也别掉队啊!”
人呼啦一下散开了。
柳薇音松了口气,逛街的时候,她不喜欢身边太多人。
大家喜欢的东西不同,意见不同,很容易产生分歧。
柳薇音找了家面摊,要了份肉末面。
找了个角落面对篷布的位置。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做好。
面条上盖着厚厚一层肉末,看着就很有食欲。
柳薇音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拿掉面纱。
太香了,好吃的柳薇音眼泪都快掉出来。
吃饱喝足,柳薇音终于有精神开始逛街。
白天街上都人挤人,不敢想晚上更热闹的时候会挤成什么样。
柳薇音背着箩筐在街上闲逛,看到喜欢的就买下。
有钱,财大气粗的很。
买东西丝毫不带还价的。
说多少就多少。
啥,要给我少钱?
哼,是不是看不起人。
我差你这点吗?
一个时辰不到,背篓己经装了大半。
柳薇音顺着人流慢慢挪,眼睛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
最后停在一个卖香囊的小摊前。
摊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袋子,绣着鸳鸯啊荷花啊。
里面塞着不知道啥香料,味儿有点冲。
熏蚊子正好。
柳薇音随手拿起一个绣着兰草的,刚要凑近闻闻。
忽然,一股子特别淡。
特别干净的檀香味儿传来。
柳薇音疑惑的嗯了一声,这兰草里面装的是檀香吗?
这么高级?
不对!
情况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