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深秋总裹挟着潮湿的咸腥气,苏程潇倚在中环一栋洋行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砸出层层涟漪。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街对面拍卖行橱窗里那幅《寒江独钓图》复制品,玻璃反光中,自己西装革履的倒影与画中蓑笠老翁重叠,竟生出几分荒诞的宿命感。
三天前截获的密电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发报机的嘀嗒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译电员苍白着脸递来的纸条上,潦草字迹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神经 ——“西风计划终极目标:配合美军朝鲜战场细菌战”。当 “细菌战” 三个字刺入眼帘时,苏程潇攥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滚烫的茶水泼在虎口,他却浑然不觉。
“找到了。” 林墨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她身着藏青色改良旗袍,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看似优雅从容,指节却因紧握牛皮纸袋而泛白。苏程潇接过纸袋展开,泛黄的绢布上,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的题跋赫然在目,可在特种灯光下,墨迹间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数字密码。
“宋代古画《溪山行旅图》,明日将在佳士得拍卖。” 林墨卿压低声音,指甲在题跋某处轻点,“这幅董其昌临摹本的题字,与密电码元组完全吻合。”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苏程潇知道,那不仅是因为即将揭开真相的激动,更因为细菌战三个字背后,是无数无辜生命的代价。
拍卖会当日,苏程潇提前两小时抵达现场。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纤毫毕现,柚木地板倒映着宾客们锃亮的皮鞋。他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余光扫过前排戴着礼帽的神秘客、后排窃窃私语的掮客,以及角落几个看似普通却眼神锐利的身影 —— 英国人的鹰钩鼻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那是军情六处的典型标志。
“下面即将登场的拍品,是宋代范宽真迹《溪山行旅图》!” 拍卖师的木槌重重落下,全场瞬间屏息。苏程潇看着工作人员缓缓展开画轴,水墨山水间,磅礴山势与细密皴法跃然纸上,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右下角那方朱砂印 —— 本该是 “范宽之印”,此刻却多出半枚残缺的指纹,与密电中反复出现的特殊标记如出一辙。
“十万港币!” 前排突然响起报价。苏程潇转头,正对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那人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傲慢的微笑,正是昨日在码头与陈启文密会的英国商人。“十二万!” 林墨卿的声音从二楼贵宾席传来,她斜倚在雕花栏杆旁,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
竞价声此起彼伏,很快突破三十万大关。苏程潇注意到英国人开始频繁擦拭额头,而二楼另一个包厢的窗帘微微颤动 —— 那里坐着的,是国民党在港的财务主管。当价格喊到五十万时,英国人突然起身:“八十万!” 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袖口滑落瞬间,苏程潇瞥见他腕间的蛇形刺青 —— 与博物馆遇袭时 “夜枭” 杀手的标记如出一辙。
“一百万。” 林墨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字字千钧。她摘下翡翠镯子,任由拍卖师托着银盘展示:“此镯为慈禧太后赐给荣禄之女的陪嫁,曾在苏富比拍出过更高价格。” 全场哗然,苏程潇看到英国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 那镯子内侧,赫然刻着军情六处的内部编号。
木槌第三次落下时,林墨卿优雅起身,却在走下楼梯时 “不慎” 崴脚。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立柱,发丝散落间,藏在发簪里的微型摄像机将英国人阴沉的表情尽数拍下。苏程潇立刻上前搀扶,指尖在她掌心快速敲击:“三点钟方向,两个尾巴。”
两人刚出拍卖行,一辆黑色奥斯汀轿车便缓缓跟上。林墨卿钻进路边的绸缎庄,在试衣间迅速换装。当她再次出现时,己变成头戴宽檐帽的西洋贵妇。苏程潇则雇了辆黄包车,故意绕进狭窄的九龙城寨。潮湿的巷道里,污水横流,鱼腥味与汗臭味交织,跟踪者的脚步声渐渐被市井喧嚣掩盖。
然而,当他们终于甩掉尾巴,回到安全屋时,却发现门锁己被撬开。苏程潇挡在林墨卿身前,持枪缓缓推开门。月光从破窗斜射而入,在满地狼藉中,《溪山行旅图》的画轴孤零零地躺在中央,画心不翼而飞,只留下题跋处用鲜血写就的英文 ——“game over”。
林墨卿冲过去捡起画轴,手指突然顿住。在题跋与裱褙的夹层里,她摸到一个硬物。小心翼翼拆开,竟是枚微型胶卷,上面密密麻麻印着英文配方 —— 正是美军细菌战的炭疽杆菌培育数据。“他们故意留下这个。” 苏程潇声音冰冷,“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墙面,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墨卿迅速将胶卷塞进旗袍内衬,苏程潇则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 距离约定的情报交接还有十五分钟。“从密道走。” 他拉起林墨卿的手,却在推开暗门的瞬间,嗅到一丝熟悉的茉莉花香。
那是他们出发前,林墨卿特意洒在黑袍碎片上的香水。暗道里,几滴新鲜的血迹蜿蜒向前,在拐角处,半块黑袍残片正卡在墙缝里,边缘还沾着英国特工常用的发蜡。苏程潇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军情六处会对这幅古画如此执着 ——“夜鹰” 不仅与国民党勾结,背后更站着英美情报网的庞大势力。
警笛声越来越近,林墨卿突然扯下珍珠项链,将珠子撒在地上:“他们想要瓮中捉鳖,我们就给他们点惊喜。” 她狡黠一笑,掏出随身携带的辣椒面,混在珍珠粉末中。当第一个探员冲进暗道时,苏程潇猛地扬手,粉末如烟雾般散开。尖叫声中,两人趁机冲出密道,消失在雨夜的香港街头。
此刻,在香港总督府地下室,戴着人皮面具的 “夜鹰” 正凝视着手中的画心。画中山石的皴法间,用隐形墨水写着一串坐标 —— 那是美军在日本遗留的细菌战基地位置。他轻笑一声,将画心凑近烛火:“该让英国人的‘猎犬计划’启动了。” 火苗舔舐着宣纸,却在即将烧到坐标时,被突然浇灭。
“阁下,苏格兰场的人到了。” 副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夜鹰” 慢条斯理地戴上礼帽,对着镜子整理领结。镜中倒影与苏程潇在拍卖行看到的英国商人渐渐重叠,可当他转身时,面容却己变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亚洲面孔 —— 这是他准备的第三重身份。
雨还在下,苏程潇和林墨卿躲在太平山的一处废弃教堂里。林墨卿就着月光研究胶卷,苏程潇则警惕地望着山下。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宛如敌人暗藏的杀机。“数据显示,他们正在培养抗药性菌株。” 林墨卿声音发颤,“如果这些细菌武器投入战场...”
“不会有如果。” 苏程潇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黑袍上的每一道伤痕,想起那些死在特务手下的同志,“我们不仅要阻止‘西风计划’,还要揪出‘夜鹰’的真实身份。这幅古画,不过是冰山一角。”
教堂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三声短,两声长 —— 这是组织的紧急联络信号。苏程潇迅速打开暗格,取出微型电台。发报机的灯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传来的却是一串乱码。他皱起眉头,突然想起古画题跋中的加密方式,快速在纸上演算。当译出内容的瞬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夜鹰己渗透核心部门,注意身边人”。
林墨卿凑过来,看到纸上的字,手中的胶卷差点掉落。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浓浓的震惊与警惕。此刻,教堂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滚滚,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那个隐藏在重重伪装下的 “夜鹰”,又会在何时露出致命獠牙?胶卷上的细菌战数据能否及时传递出去?身边的人,谁又会是那个最危险的存在?一切的答案,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