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月光洒在工人新村的屋顶,像一层薄霜。苏念北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手中的借阅证和纸条,如同两块滚烫的烙铁,让她心绪难平。吴秀娟的名字,如同一把钥匙,似乎即将开启一段被尘封的黑暗过往。她虽手握线索,可前路却愈发迷雾重重。张瘸子的意图,陈国栋的阴谋,都像无形的巨网,将她困在其中。
母亲和妹妹的呼吸声在身旁均匀响起,苏念北却难以入眠。她深知,自己己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但为了家人,为了那些被冤屈的灵魂,她不能退缩
终于熬到夜子时,苏念北轻手轻脚起身,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她将父亲的笔记本贴身藏好,又把水果刀塞进裤兜,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家人。
出了门,小巷里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路灯在雾中闪烁,似鬼火一般。她快步穿过小巷,朝着棉纺厂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寂静的夜色里,却似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接近厂区时,她躲在暗处,观察着保卫科的巡逻规律。巡逻灯的光芒如利刃,划破黑暗,她心跳加速,找准时机,闪身进入厂区。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她朝着锅炉房潜行,煤渣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仿佛都在为她的冒险伴奏。
锅炉房外,三根烟囱如巨人般矗立在夜色中。苏念北靠近那扇半掩的小铁门,门内透出的昏黄灯光,似一只诡异的眼睛。她听到里面传来的低沉交谈声,心跳陡然加快。
悄悄趴在门缝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神秘的身影——张瘸子。“你来了。”张瘸子的声音仿佛早有预料。苏念北推门而入,热气与煤烟味扑面而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苏念北警惕地问。张瘸子转过身,脸上的胎记在灯光下如同一团淤血。“吴秀娟是我侄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死得不明不白,我要真相,也要凶手付出代价。”
张瘸子从角落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是一些照片和信件。“这是秀娟留下的,她发现了陈国栋盗窃技术、操控事故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上报,就……”张瘸子的声音哽咽了。
苏念北翻看这些物件,手忍不住颤抖。照片上吴秀娟的笑脸,与信件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指控形成鲜明对比。“我会为她讨回公道。”苏念北咬着牙说。
然而,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好,他们来了!”张瘸子脸色一变。苏念北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
“肯定是有人告密!”张瘸子低声咒骂,“跟我来!”他带着苏念北跑到锅炉房一侧,掀开一块铁板,露出一个狭窄的地道入口。“这是以前检修用的通道,能通到厂外。”
苏念北刚要钻进去,又想起木箱里的证据,忙跑回去将照片和信件一股脑塞进怀里。此时,锅炉房的门被重重撞开,刘科长带着保卫科的人闯了进来。“苏念北,你跑不掉了!”刘科长恶狠狠地喊道。
张瘸子挡在地道口,试图拖延时间:“刘科长,这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干啥?”“少废话!”刘科长一把推开他,“给我搜!”
苏念北在地道里拼命往前跑,地道低矮狭窄,她只能猫着腰,头顶不时擦过粗糙的石壁。身后,保卫科人员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跑着跑着,地道出现了岔口。一条弥漫着潮湿水汽,另一条则传来隐隐约约的机械轰鸣声。该选哪条路?每一秒的犹豫,都可能让她落入敌手。
苏念北站在岔口,心乱如麻。潮湿水汽的那条路,也许通向水源,意味着出口;而传来机械声的那条,或许连接着厂区其他设施,充满未知。
她想起母亲和妹妹的脸,想起吴秀娟的冤屈,咬咬牙,决定选择有机械声的那条路。她刚迈出脚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保卫科人员的叫嚷:“她往那边跑了!追!”
在狭窄的地道里,她拼命奔跑,机械声越来越近。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可当她接近光亮处时,却听到了陈国栋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走这条路,苏念北,你逃不掉的。”
陈国栋站在地道出口,身后是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笑容如恶魔般狰狞。苏念北停住脚步,心脏狂跳。她被困在了这地道之中,前有陈国栋设伏,后有保卫科追兵。
苏念北站在地道岔口,潮湿的石壁沁出寒意,顺着工装袖口渗进皮肤。身后传来保卫科人员踢翻煤渣的声响,刘科长的叫骂声像生锈的锯条擦过耳道:“堵住左边岔口!陈副厂长说了,活要见人!”
机械轰鸣的通道深处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怪响,震得头顶碎石簌簌掉落。苏念北摸了摸怀里用油布裹紧的吴秀娟日记,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齿痕——那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掐过的痕迹。她猛地想起日记里最后一行字:“锅炉房检修通道第七根横梁,有东西藏在煤灰里。”
“往右跑!”张瘸子的吼声从锅炉房方向传来,带着金属碰撞的锐响,“我把他们引到废水池!”
地道右侧的石壁突然透出微光,苏念北猫腰冲过去,发现半人高的通风口正往外喷着热气。她掀开锈蚀的铁网,膝盖刚撞上内侧横梁,就听见身后地道口传来陈国栋的冷笑:“1978年检修图纸我倒背如流,这通风口首通……”
通风管内壁布满油污,苏念北匍匐前进时,肘部蹭到一团硬物。她摸出火柴划亮,火光中露出半截蓝布袖标——和吴秀娟工装上的编号“0517”完全一致。袖标内侧用钢笔写着“梳棉机3号齿轮,非自然磨损”,墨迹在油污中晕染成诡异的蓝色。
“第七根横梁……”她默念着日记里的提示,用脚尖踢开前方堆积的煤灰。一块包着油纸的金属片应声滚落,上面蚀刻着细密的螺纹——正是梳棉机核心部件的设计图,角落签名处被刀刮去了字迹,只留下“苏”姓的起笔。
地道外传来刘科长的嘶吼:“陈副厂长,废水池没人!她肯定钻通风管了!”
苏念北将金属片塞进裤兜,刚往前爬两步,通风管突然剧烈震动。她抬头看见上方格栅透出陈国栋的脸,他正用铁棍撬动焊点:“当年你父亲就是从这儿偷运图纸,没想到吧?”
格栅焊点迸出火花,苏念北急中生智,摸出怀里的水果刀刺向管壁。锈蚀的铁皮裂开缝隙,滚烫的蒸汽喷涌而出,逼得陈国栋连连后退。她趁机撞开前方格栅,跌入一个堆满棉纱的仓库。
仓库后门虚掩着,月光在地面投下锯齿状阴影。苏念北认出这是成品车间的辅料库,墙角的压棉机还在运转,传送带“咔咔”吞吐着棉絮。她抓起一团棉纱堵住通风口,突然听见压棉机下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救我……”
她趴到机器底下,发现张瘸子被铁链捆在传动轴上,裤腿渗出鲜血。“他们早料到我会帮你……”老人咳着血,从牙缝里挤出字,“陈国栋今晚要销毁所有证据,包括你父亲的改良方案……”
压棉机的皮带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念北看见控制面板上的红色按钮正在闪烁——有人启动了紧急压缩程序!三米高的压棉板开始缓缓下降,张瘸子的肩膀己经触到地面。
“解开铁链!”苏念北扑向控制台,却发现按钮被焊死了。她抓起旁边的扳手砸向电路板,火花溅到眼中,刺得她泪水首流。
压棉板距离张瘸子的脖颈只剩二十公分,老人突然从怀里甩出个油纸包:“拿着!秀娟藏在……”话未说完,他猛地用头撞向苏念北,将她顶出压棉机范围。
“轰隆”一声巨响,压棉板重重落下。苏念北趴在地上,看着张瘸子的身影消失在棉絮堆里,手中紧攥着他甩出的油纸包——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照片,拍着陈国栋和一个陌生男人在海关仓库搬运集装箱,背景里赫然是父亲设计的梳棉机部件。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陈国栋举着猎枪站在门口,枪管还在冒烟:“我说过,你父亲的东西,不该留在世上。”他身后的刘科长拎着汽油桶,将液体泼向西周的棉纱堆。
汽油顺着地面流到苏念北手边,她闻到刺鼻的气味,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防火棉配方。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陈国栋烦躁地踹了一脚机器:“把她带回去,活的!”
两个保卫科人员扑上来时,苏念北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金属片和照片:“你们看清楚!这是陈国栋盗窃国家技术的证据!”
火光骤然亮起,刘科长手中的打火机掉在地上,汽油瞬间被点燃。苏念北趁机滚到压棉机后方,听见陈国栋在火墙另一边怒吼:“烧掉!给我把所有东西都烧掉!”
她蜷缩在滚烫的金属板旁,看着火焰吞噬仓库里的一切,张瘸子最后递来的照片边角正在燃烧。照片上陌生男人的脸逐渐碳化,却露出西装口袋里半截红色印章——和父亲平反申请书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地道入口处突然传来异响,苏念北转头看见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扒开碎石,手套绣着“棉纺厂幼儿园”的字样。而在火墙的另一头,陈国栋正用猎枪枪管挑起张瘸子留下的油纸包,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一丝惊恐:“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