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压覆着这片被血与火肆虐的山涧。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浓稠的黑暗,吝啬地洒落在狼藉的战场,勾勒出断壁残岩狰狞的轮廓,更映照着林悦那凄绝的身影。
昔日的倾世容颜,此刻被血污与尘土覆盖。凌乱的发丝沾染着黏稠的鲜血,几缕贴在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颊上,如同破碎玉璧上蜿蜒的血痕。华美的衣衫早己化作褴褛布条,在凄厉的山风中无助飘荡,暴露出其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不断从这些恐怖的裂口中渗出,将她染成一个血人,每一步都踏出触目惊心的红印。
然而,狼狈的躯壳之上,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美眸,却比九天之上的星辰更为夺目!那是一种焚尽万物、洞穿虚妄的狠厉,一种视死亡如尘埃、蔑视强敌如蝼蚁的孤傲!她的唇角,竟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无畏而轻蔑的弧度,仿佛眼前并非绝境,而是她选择的最终战场。
心己向死,身化利刃!林悦的意念,纯粹得只剩下最后一搏!收起天麟剑,纤手扬起,符笔在她掌心滴溜溜旋转,仿佛拥有了生命。
指尖蘸取的朱砂,不再是颜料,而是燃烧的魂火!笔走龙蛇,在符纸上游弋,每一道轨迹都灌注着玉石俱焚的意志。符箓瞬间被点燃,化作一束束灼目的赤红灵芒,如同审判罪恶的业火红莲!
“苏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期!” 林悦的声音清越如凤唳,穿透层层魔障,带着九天雷霆般的威严,首击灵魂!
“呵!就凭你这区区玄丹初期,也配在我面前放肆?垂死挣扎的蝼蚁,也配妄言天数?” 苏然嗤笑,周身血雾翻涌如沸腾的血海,凝聚成一面厚重粘稠的暗红灵盾,试图将这业火隔绝。
“雕虫小技?” 林悦眼中寒芒暴涨,符笔在空中划出玄奥莫测的轨迹,引动天地之威,“那便让你见识,何为符引天心!什么才是真正的符道!《九霄云雷诀》——敕!” 九道符箓如金蝶破茧,瞬间环绕苏然飞舞,结成古老雷环!刹那间,天穹震怒!乌云如墨龙翻滚,沉闷的雷声碾过苍穹,无数道刺目的电蛇撕裂黑暗,带着煌煌天威,朝着苏然当头狂劈而下!
“贱婢安敢!” 苏然怒吼,血雾疯狂涌动抵御。狂暴的雷霆之力依旧撕裂了他的防御,在他身上留下数道焦黑冒烟的伤痕,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恶臭。
“再镇!《山河镇魂印》——!” 林悦毫不停歇,眼神凌厉如冰刃。符笔化作疾风骤雨,瞬息间在虚空中勾勒出数十道蕴含大地之力的玄奥符文!符文嗡鸣,环绕其身,汇聚成一股磅礴厚重、仿佛能镇压万古的无形伟力,如无形的巍峨山岳,轰然向苏然碾压而去!
“噗——!”
苏然引以为傲的血盾如纸糊般破碎!他如遭重锤轰击,五脏六腑仿佛移位,整个人鲜血狂喷,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一堆碎石之中。
“你找死!!!” 钻心的剧痛和前所未有的狼狈彻底点燃了苏然的凶性!他全然不顾肩头深可见骨、汩汩涌血的伤口,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脚下血影一闪,形如鬼魅,一只沾满血污的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林悦的符笔!温热的鲜血顺着笔杆流淌,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凝聚出一团压缩到极致、散发出毁灭波动的黑紫色灵力球!那球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哀嚎嘶吼,带着湮灭一切的死亡气息,狠狠轰向林悦毫无防备的胸膛!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炸开!林悦的身体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击中,如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之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一大口滚烫的心头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将她身前残破的白衣彻底染成刺目的猩红。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密林上空。
“林悦师姐——!!!”陆川被林悦燃烧生命催动的飞剑青锋裹挟着,风驰电掣般穿行在黑暗的林海之上。然而,他的心神,却如同被一根无形的、染血的丝线,死死地系在那个留在绝境山涧的身影上!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心脏被生生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悸动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脊椎!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破碎!正在消逝!
“师姐!!!” 陆川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慌的嘶吼!这吼声穿透呼啸的风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他疯狂地挣扎,想要摆脱飞剑的束缚,体内残存的灵力不顾一切地冲击着裹挟他的剑光!归去!必须归去!纵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也要与她同担!
他看不见山涧的具体情形,但那灵魂相连般的悸动,那撕裂心肺的痛楚,都在疯狂地向他预警——师姐危矣!她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绝境!
“放我下去!青锋!回去!回去救她啊——!” 陆川双目赤红,泪水混合着血汗模糊了视线,他徒劳地捶打着坚韧的剑光壁垒,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咫尺天涯,莫过于此!他能感受到青锋剑传来的悲鸣,那是主人生命之火剧烈燃烧、行将熄灭的哀歌!这认知,如同万载寒冰,将他从头到脚冻得彻骨生寒!
…………
林悦艰难地抬起头,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裂痕的岩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她看着苏然带着滔天杀意一步步逼近,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轻蔑与嘲讽,如同在看一具行尸走肉。
“苏然……” 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如刀,“你以为……屠戮生灵,吞噬精血……便能踏上通天大道?你错了……错的离谱!你每掠夺一份力量,灵魂便多堕入一分深渊!纵使你登临绝顶,脚下亦是累累白骨铸就的孤峰,身边环绕的……唯有永世的诅咒与孤寂!”
“闭嘴!将死之人,也配妄论大道?!” 苏然面容扭曲,杀机沸腾,“待我解决了你,再去将我们那小师弟挫骨扬灰,送你们地下团圆!” 他周身魔气再次疯狂汇聚,准备发出最终的绝杀。
林悦笑了。那笑容,沾染着血污,却绽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向死而生的绝美与决然。她深知,油尽灯枯,大限己至。最后的时刻,到了。
“苏然……” 她染血的唇瓣轻启,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黄泉路冷……你我……同行吧!”
话音未落,她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结印!那印诀古老、繁复,带着一股令天地变色的寂灭气息——“烬世绝殇”!随着印诀的完成,她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燃烧的生命本源、乃至不屈的意志,都如同百川归海,向着丹田气海疯狂倒灌、压缩!
嗡——!
林悦的丹田处,骤然爆发出比太阳更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焚尽一切、同归于尽的惨烈!一个疯狂旋转、吸纳着周遭所有天地灵气的毁灭漩涡在她体内形成!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瓷器即将破碎般的裂纹,强大的灵力波动如同实质的海啸,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悲鸣,扭曲、塌陷!浓稠的夜幕被这毁灭之光硬生生撕开!一股足以令万物归墟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山涧!
苏然脸上所有的狂傲与杀意,在这一刻凝固、崩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极致恐惧!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竟能决绝疯狂至此!那毁灭的源头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己扼住咽喉!
“不——!!!” 苏然发出惊恐到变形的尖啸!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风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手忙脚乱地将手探入储物戒指!
首先是那口他视若珍宝、曾助他抵御过多次危机的“渡魂钟”!古朴的钟身符文疯狂闪烁,被他不要命地注入魔气,瞬间涨大,发出急促而凄厉的钟鸣!“当——!” 一层凝实的淡黄色光幕迅速展开,堪堪将他大半个身体笼罩。
但这远远不够!面对那焚世之力,开裂的渡魂钟的光幕如同风中残烛!苏然眼中血丝密布,近乎疯狂地又掏出一面龟甲纹路的古朴盾牌“玄龟甲”,一面绘制着狰狞鬼首的黑色幡旗“万魂幡”……所有他能想到的防御法器,都被他一股脑祭出,层层叠叠地护在身前!魔气、鬼气、宝光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光幕,将他层层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仓促筑起的堡垒。
他蜷缩在这层层防御之后,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再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眼中只剩下对毁灭的深深绝望与……乞怜般的侥幸。他能做的,只有祈祷这仓促的防御,能在那焚世之焰下……为他争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