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本日记就是这样颠倒的写的,我是自己日记的搬运工,所以一下子跳跃了几年的日期。
这年我己经从县里职业高中毕业了,学了三年的会计专业,但是没有工作,因为现在都是托关系安排工作。
家里说现在做厨师很吃香,让我去和表哥学做厨师,也不考虑我只有1.58米的身高,90多斤的体重,胳膊那么细,颠得动一锅菜吗?
没有办法,我无法反抗,反抗过了,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家就是这样,我是他们的孩子,好像是他们的附属品,不是独立的人。
父母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一不二。我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我只是职业高中毕业,连能读大学的高中都没有读过,是最差最差的学校的毕业生。
我能做什么?
1995年12月17日 周日
表哥的餐馆在另一个区里,租的交通局的门面,来吃饭的都是附近单位的人,都是签字再去单位报销,账不好结。
表哥说下周从19号到23号有五天的酒席,每天七八桌,局里面订的,非常忙,也很累,所以今天暂时停业一天,餐馆搞大扫除。
我没有去菜市场帮店里买菜,每天买菜是我骑自行车去菜市场。
商贩都是定点的那几家,表哥每天开好单子说要什么菜,我拿出单子和商贩说就行了,也不用付钱。
商贩拿出记账本我签字拿菜走,专门有一家定点的商贩骑三轮车帮我送货到餐馆。
我是亲戚,年纪又小,自然是不会贪污的,表哥表嫂对别人不放心。
我吃了早餐,在厨房忙了一大上午,浑身脏兮兮的。又向表嫂请了半天假,想回家看看,她同意了。
她说餐馆准备搞完今年就不做了。
单位赊账太多,五六年前的都没有结账,都五六十万了。她们欠外面批发商也有三西十万,让她感觉没有希望,再做下去亏得更多。
打算不开餐馆了,专门要账。以后再作打算。
她让我回家顺带点不用的行李衣服回家,免得餐馆不搞了我回家一时拿不完。
我转了几次公汽,又搭上了回家的巴士。皮箱又笨重,转回家的巴士车还要走一站路,一路过来,累得我够呛。
回家后,碰见的第一个人是念。(我们家在县上的楼房做好了,两间三层,对外出租了。租户都是我们职业高中学校的校友,附近乡镇的。他们比我低一届,我己经毕业了,他们还有一年。)我们聊了会天,租户涛也回来了,我们三个人一首谈到八点多钟。社会上的,学校的,生活上的,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
我吃了饭后,租户涛又和我聊天,他竟然送给我一张音乐贺卡,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狗玩偶。
我喜滋滋的,很高兴,有人关心我。睡觉时都抱着毛绒小狗,又做起美美的梦。
好久没有回家了,觉得家里有点陌生了。翻了翻抽屉,又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整理了一番,本来打算去剪头发的,也因为聊天耽误了时间。
算啦!休息,明天又要起早床赶去餐馆。
1996年2月4日 晴 周日
昨天坐在餐馆前厅说笑的我,接到了大伯妈的电话,她说,“你赶紧回家,你家里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大伯妈没有说是什么事情,问也不说,就是让我回家。
我心慌得哭了出来,好害怕,家里出什么事才是出事?
我在餐馆只是学徒,包吃喝,身上没有钱。表哥说每年到年底会发一笔钱给我爸爸帮我攒着。
表哥表嫂都不在餐馆里,我连搭车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还是向餐馆师傅大王借的二十块钱。
看着我哭成泪人,同事都劝我,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也无心感激他们的好意关心,匆忙去乘车,一路上眼泪停不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担心爸爸的病,怕他身体不好,病又发了,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吧?
要不怎么会这样慌张的叫我回去。一路上想了种种可能。
又想到妈妈的身体,她那么辛苦的早出晚归卖菜,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也许骑自行车进蔬菜时摔倒了?
她经常说自行车带几百斤的菜,有时骑不稳,摔倒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摔狠了,磕掉了三颗门牙,舍不得钱,没有去做假牙。说话都漏风,像瘪嘴的老婆婆。
妈妈进蔬菜都要去很远的另一个区的乡下,价格相对便宜。有时去市区的批发市场。
也有时要去河对面的另一个区进蔬菜,要搭汽车的轮渡,上河堤下河堤坡路非常陡,都是沙土。上坡推不动,下坡车子往前冲,也是经常摔倒。
或者,是不是妈妈在路上被车撞了…。
种种可能,各种猜测,令我担心害怕,迷迷糊糊的上了回县里的巴士。
越想越害怕,晕车,头疼,觉得自己快成傻子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灌到耳朵里,糊了一脸。
我只能闭上眼让头脑一片空白。
到家门口的路边下车,惊奇的发现爸爸竟然站在公路边等着我,他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家的?
看来爸爸没事,那是出事的是妈妈?
我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又是担心,拉着他的手回家,还向他说哭了一路,快哭成了傻子,看来是我神经过敏了。
可是我回家后几乎晕倒了,租户平平陪着妈妈。
妈妈背对着我,听见我喊她转过来的一张脸。这是怎么样的一张脸,这还是我的妈妈?
我的眼泪冲了出来,我的妈妈,我可怜的妈妈,她竟然被爸爸打得不像人样,脸上都是青紫的,干了的血糊在脸上。鼻子也歪了,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她不说话完全看不出来是谁?
我愤恨得讲不出一句话,浑身发抖,拉着她的手。想抚摸着她的伤痕,不敢。摸了一下她的头,妈妈疼得一哆嗦,只一个劲儿的哭。
这下比刀子割我的心都让我难受,我大吼,“是谁让他下这个狠手,下这个毒手的?
我要杀了他,我只要妈妈,这种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要着他干嘛?”
我再也受不了,大哭起来,哭得几乎哑了音,头也因为过度抽搐而疼痛。
我听妈妈和租户平平对我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爸爸在楼下和别人打纸牌,兴趣来了打得上了瘾,妈妈在楼下收拾她进回来的菜。因为卖菜的篓子坏了,让爸爸帮忙拿铁丝捆扎一下,他不肯。
妈妈卖菜本来就辛苦,每天要去进蔬菜要卖菜,都是骑车去几十公里外的乡下进菜,或者去市区的大型批菜市场。
骑自行车单程几小时,经常半夜十二点钟回家连口饭都没有吃的。
家里所有的家务事都是妈妈做的,每天忙得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爸爸在家里是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做,还要吃喝玩乐。
妈妈见他不帮忙,累狠了的人心里本来就有气,就要去掀了桌子。
爸爸要面子,觉得丢脸了,当着牌友,疯狂的狠狠的专门打妈妈的头,还专门击打太阳穴。
他跟着师傅学了几年的武术,就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妻子的?
下手真毒!
牌友们看打起来了,都围着劝架。湾里的街坊也都跑来劝架,妈妈也躲上楼避难。
哪知道爸爸那根筋不对了,等别人都走了,竟然又跑上楼,就对她再次又动了手。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打得更狠。妈妈以为他打了人,一打一劝,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他这么狠的心。
妈妈的鼻子被打歪了,血涌了出来,溅了一地一墙的鲜血。
我看到她擦血的两条毛巾,全被血浸透了,都是血。
全身上下也没一处好肉,都被打得青紫的。
幸亏家里有租户平平,听到动静赶来了,拦住了爸爸 ,周围邻居也赶来劝架。
租户平平把妈妈一路扶着送到附近的大伯家避难,路上妈妈不停的哭,说不想活了,她要去死,这日子她过不下去了。
她没过一天好日子,爸爸好吃懒做,吃喝玩乐,打牌赌博,还经常对她拳打脚踢,她活不下去了。
路上几次往汽车前面冲,险些丧命。
在大伯家妈妈哭了一夜,想要寻死,大伯妈怕出事,陪着劝了她一夜。
目睹这事的周围街坊都吓得不行,担惊受怕的。
大伯妈好几次给我打局机关门卫那里的座机电话,让通传到餐馆找我,但座机老是占线没有打通。
今天才打通了。
我再也没有勇气听下去了,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和弟弟呀,她才这么辛苦,这么艰难的熬了这么多年。可爸爸竟然这样无情,这么残忍。
我吼着说,“我去杀了他,我偿命,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活了。”
我冲下楼在厨房抓起一把菜刀就去追赶爸爸,我大喊大叫的跑下楼。
爸爸一首在楼下听着楼上的动静,听到我喊打喊杀的声音就往外面公路上跑。
我拿着刀一路追赶,边骂边追。我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了,只想去报仇,替妈妈报仇。
追到公路上,看到爸爸慌张的跳上了公路上等着揽客的油麻木车跑了,我蹲在公路上气哭了,又失魂落魄的回家。
我陪了妈妈一下午,陪着她哭,哭得抽搐。妈妈也不肯吃饭,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晚上,妈妈拉着我的手不肯松手,像小孩一样搂着我,要我和她一起睡。
又说起这些年的艰难,一遍一遍的向我哭诉。
我恨透爸爸了。我真的十分伤心,脑袋几乎麻木,眼泪也流干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这是我的家庭!
结果是,第二天,妈妈竟然让我去乡镇的单位把爸爸接回家。
她怎么这么傻?
这么心善,我想他死的心都有,他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她就是一首哭,一定要我接爸爸回家。
我劝她离婚,我和弟弟跟她过。可是妈妈不同意。
她们这个年代的女人,几乎没有离婚的,女人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
很多挨打受气想不开的女人宁可跳水塘,喝农药,上吊自杀也不愿意离婚。
因为离婚了,娘家也待不下去,能去哪里呢?娘家兄弟姊妹一大堆,还能容得下离婚的姑娘回家?
有的父母己经早早不在世上了,哥嫂兄弟那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能回哪里去呢?
自己都活不下去,哪还能养得起小孩?
妈妈又哭着劝我,说万一爸爸想不开怎么办,我们没有爸爸以后生活会怎么办?
没有爸爸的小孩,背后没有人撑腰,会被别人说三道西的,以后生活艰难。
我心里想,“你管他呢?管他死活干嘛?我不在乎,每天这样的日子我人前人后就有脸了吗?”
我都不敢看邻居望向我的眼神,即便是善意的关心,都让我觉得如芒在背。
可是在妈妈的眼泪攻势下,我也没有办法,去了乡镇爸爸的单位。
他同事和我说,“你爸爸说他知道错了,还想要在门框上寻死,还在水塘旁边打转。他说他做错了,你们不会原谅他了,他不敢再见你们,他不想活了!”
我冷冷的听着,斜眼瞅着爸爸,觉得他在演戏,不想和他说话。
我说,“你死活和我没关系,我们不需要你了。
你昨天跑慢点,我肯定砍死砍伤你了!
你们再这样闹,我也不想活了,我觉得活着很没意思的。
这事情没有下一次!
你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让赔上我这命也要让你永远没有动手的机会,就算半夜不睡觉也要想办法弄死你。”
他说了很多话,说内疚,说知道错了…,我都不想听。
这次在家里待了好几天,马上快过年了,我帮妈妈做家务,大扫除。
6号晚上,同学英子突然来找我,说,“昨天晚上好像看见我了,今天来碰运气。”我们又约了另一个同学荣,出去走了走,聊天。
我不敢说家里的事,很丢人,只听她们说话聊天。
我心里很难受,她们都生活在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听说吵架都很少,更加没有像我们家这样的家暴事件。
她们没看到过,没经历过,说了有什么用,无法与我产生共鸣,不会理解我的心情。我这样的家庭,怎么说得出口。
7号早上我去市区弟弟的学校,接他放假回家,帮他拿行李。
如果弟弟在家,也许可以拦着点,也许拦不住,爸爸狠起来对弟弟也是拳打脚踢。
弟弟挨爸爸的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下手都特别狠。
只要爸妈打架,弟弟都会害怕得第一时间躲到他的房间里,根本不敢出来。
他一首到读初中的时候都是这样,每次妈妈被我解救到大伯家了,我告诉他了,他依旧畏缩在他房间里,连门都不敢开,他很恐惧。
弟弟小时候,有一年的冬天下雪,他在水塘边玩铁环,结果不小心滑到稻田边的小水沟里,爬出来时衣服都打湿了,冻得发抖的回家了。
这要是别人家的爸妈,会心疼得不得了,连忙给孩子换衣服保暖。结果,我妈妈连忙给弟弟换湿衣服,而我家的爸爸呢?
把弟弟衣服脱光了,拖到积雪的阳台,反锁了阳台门,拿着皮带不停的抽打弟弟,弟弟打得边跳边哭喊救命。
我和妈妈在屋里头求他不要打弟弟了,他根本不听。
后来妈妈撕开了蒙窗户御寒的油布,(我家没钱装窗户,只有窗框,用油布蒙着)从房间里翻到阳台上,护住了弟弟。
那一次,弟弟差点被打死了,浑身上下都是深深的血痕,没一块好肉。
妈妈抱着弟弟快哭死了。
爸爸不敢动手的只有我 ,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个手指头,因为他知道我的个性,我疯起来会不计后果的和他拼命。(妈妈说我和爸爸的性格非常像,所以除了我保护她的时候,其它的时候都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
就像弟弟从小挨爸爸的打骂。我从小挨妈妈的打骂,不问青红皂白,不论手上拿的什么东西都会挥向我。
很多时候她对爸爸有意见了,又不敢找爸爸扯皮,都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找我这个爸爸喜欢的姑娘出气。
但我不敢和爸爸说,我怕他因此动手打妈妈。)
也许如果弟弟在家里,最起码妈妈受伤不会这么重,毕竟弟弟读大专了。
自从弟弟读初中后,爸爸就没有再打过他。
我和弟弟以前在家里,爸爸如果打妈妈,都能拦住点,妈妈只会挨几拳或者几巴掌,就去大伯家避难。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