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元年十二月初八。卯时三刻。
宣政殿的朝会刚散,赵渊便带着岳翎登上码头。他穿着玄色常服,腰间龙纹玉佩与岳翎发间的凤凰金步摇相映,玄甲军与金羽商队的护卫队分列两侧,玄铁甲叶与锦缎衣襟在晨风中翻卷如浪。
“陛下,吉时己到。”
司礼监的尖嗓音未落,码头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凤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二名金羽侍女捧着朱漆托盘,盘上静卧着十二枚青铜凤凰——每枚凤凰口中衔着一枚金叶,正是“金羽商号”的新商标。
岳翎上前一步,玄色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金羽令”。她对着十二枚凤凰轻轻一挥手,十二名侍女同时将金叶抛向空中。金叶翻飞间,竟在半空中织成一幅凤凰展翅的锦缎,映得整座码头流光溢彩。
“金羽商号,今日立!”赵渊的声音如洪钟,“凡持‘金羽令’者,关税减半,漕运优先;凡‘金羽’专营之物,民间不得私售!”
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卖糖葫芦的老汉踮脚张望,小乞儿攥着半块炊饼蹦跳,连码头上扛货的脚夫都放下扁担,用力鼓掌——这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次有商号能得皇帝亲赐“皇家”二字。
但欢呼声中,角落里传来几声冷笑。
三个裹着青布的商人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扯了扯嘴角:“皇家?皇家的商队就能垄断货源?他岳翎当这是过家家?”
“听说他们要推什么‘脚踏纺纱机’?”另一个压低声音,“老纺车纺一斤棉要半日,那铁疙瘩能纺三斤?哄鬼呢!”
“嘘——”为首的商人捅了捅同伴,“没看见码头上停着水师的楼船?听说陛下派了玄甲卫盯着,咱们要是敢闹……”
话音未落,码头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二十辆蒙着油布的大车被推到台前,车帘掀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新式纺机——木质框架,铁制踏板,轮盘上缠着粗麻线,最上方还挂着个铜铃,随着轮盘转动叮当作响。
“这是‘金羽’从南洋购得的‘脚踏纺纱机’。”岳翎的声音清亮,“每台纺机每日可纺棉线八斤,是老纺车的西倍!”她指向最前排的纺机,“各位若有兴趣,不妨上前试试。”
人群里挤进来几个年轻织工。其中一个胆大的伸手摇动踏板,轮盘立刻飞转起来,麻线如银蛇般从线轴上抽出,眨眼间就缠满了半只线锭。
“乖乖!”织工瞪圆了眼,“这……这比我家那老纺车快多了!”
“还有这个。”岳翎又指向另一侧堆成小山的棉包,“这是从西域引进的‘长绒棉’,纤维长、韧性强,织出的布又厚又匀,比江南的土棉强三倍!”她抓起一把棉絮在手里揉搓,“普通棉纺出的布,洗两次就起球;这长绒棉,洗十次都软和!”
旧商们的脸色变了。为首的那个青布商人攥紧了袖口,指节发白——他们囤了三年的土棉,本想等“金羽”被查抄后高价抛售,此刻却见“金羽”不仅没倒,反而拿出了压箱底的货。
“岳大人好手段。”他突然堆起笑,“只是这纺机、这棉种,总得有人会用吧?咱们江南的织娘,可没摸过这铁疙瘩……”
“所以‘金羽’要开坊。”赵渊接过话头,“凡愿入‘金羽’工坊的织工,每月工钱比市价高两成;学得新技术的,再赏银五两!”他指了指码头上正在搭建的木棚,“明日辰时,工坊招徒,凡年满十五、手巧的,都能来试!”
人群炸开了锅。卖糖葫芦的老汉扯着嗓子喊:“我家闺女手巧!让她去!”小乞儿拽着岳翎的裙角:“姐姐,我也想去!”连方才冷笑的青布商人都动了心思——他有个侄女在老家织布,若能进“金羽”工坊……
“且慢。”青布商人突然开口,“纺机虽好,可这木料、铁齿,得从南洋运吧?要是路上被劫了……”
“劫?”赵渊笑了,“金羽商队的船,挂着朕的龙旗,配着玄甲卫的水师——”他拍了拍腰间的龙渊枪,“谁敢劫?”
青布商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身后的两个同伙己经悄悄往后退,眼神飘向码头外的小巷——那里停着几辆蒙着黑布的马车,车帘缝隙里露出半截刀柄。
“陛下。”岳翎突然凑近赵渊耳边,“方才影卫来报,有旧商买通了漕帮,想在长江设卡,拦截‘金羽’的棉种船。”
赵渊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龙纹玉佩:“传旨。让张烈的‘夜隼营’混进漕帮,今晚就端了他们的窝。”他转向岳翎,“再让金羽的人把棉种分装成小包,走陆路——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所有路都堵死。”
三日后,金陵城工坊。
晨雾里,工坊的木门刚推开,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织工们排着长队,手里攥着家传的纺车钥匙——那是他们打算换钱的“老物件”。工坊内,二十台新式纺机一字排开,每个纺机旁都站着个穿青衫的师傅,正手把手教织工如何踩踏板、如何接线。
“轻着点!脚要稳!”一个师傅喊,“对,就这样——哎呦,这位小娘子手真巧,比我家那口子强多了!”
人群里爆发出笑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刚纺好的线锭跑过来,举到岳翎面前:“岳姐姐,你看!我纺的线又匀又亮!”
岳翎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明日给你加两文钱。”她抬头看向工坊外——那里停着几辆挂着“金羽”旗号的马车,正往外运新纺的棉线。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江江面上,几艘挂着“金羽”龙旗的木船正顺流而下。船舷边站着玄甲卫的哨兵,手中的雁翎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船舱里,几十箱棉种被油纸层层包裹,最上面还压着块刻着“御赐”的金牌。
“大人,前面有船拦路。”大副的声音从舱外传来。
为首的玄甲卫掀开帘子,望着江面上那艘挂着“漕帮”旗号的木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漕帮?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敢拦皇商的船?”他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告诉他们,要么滚,要么……”
刀光一闪,江面上的拦截船突然调转船头,仓皇而逃。
与此同时,金陵城的旧商联盟总部里,青布商人正对着满桌的账本发抖。他面前的茶盏里,茶水己经凉透,映出他惨白的脸——工坊招徒的消息贴满全城,他囤的土棉根本卖不出去,反倒要倒贴钱请人搬仓库。
“老爷,不好了!”伙计跌跌撞撞冲进来,“漕帮的人说,他们的船被玄甲卫扣了!说是‘私运禁物’!”
青布商人猛地站起来,打翻了茶盏。茶水在地上蔓延,像极了地图上的长江——而他的“生意”,正随着这摊水,一点点流进下水道。
“去……去黑市!”他抓起桌上的账本,“把土棉低价卖给北边的蛮子!我就不信,赵渊能把天翻过来!”
而此刻的皇宫里,赵渊正站在宣政殿的蟠龙柱前,望着案头那半枚“青蝠”玉珏。岳翎捧着一卷密报从殿外进来,发间的凤凰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陛下,金羽的棉纺坊今日收了三百个织工。”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其中有个小娘子,纺线的速度比师傅还快一倍。”
赵渊接过密报,扫了眼内容——是江南各港口的粮价、布价,还有旧商联盟的动向。他突然笑了:“岳卿,你说要是把新纺机的技术传给北边的游牧部落……”
“他们没铁匠,没木匠,学不会。”岳翎接口,“但咱们可以卖纺机、卖棉种——用他们的皮毛换,用他们的马匹换。”她顿了顿,“等他们的手工业起来了,再把‘金羽’的布卖过去……”
“妙。”赵渊点头,“让他们自己织不出好布,只能买咱们的——”他指了指案头的玉珏,“就像王肃当年想困死云河,结果反被咱们断了粮道。”
殿外,金陵城的暮色渐浓。工坊里传来织机的轰鸣,混着织工们的笑声,飘向远方。而在更北边的雪山深处,一个裹着灰布的身影正将最后一块狼首玉珏埋进雪堆。玉珏上的蝙蝠眼睛,闪着幽蓝的光。
“赵渊。”他的声音混着风雪,“你以为赢了商战就能赢天下?你不知道,真正的浪,才刚刚开始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