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推门进来时,见她对着香囊出神,疑惑地问,“昭昭姐姐,怎么了?”
“没事,” 李昭将香囊扔进火盆,看着它在烈焰中蜷曲成灰,“只是觉得今日的艾草,似乎混了别的味道。”
她没说破,这毒香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筋骨松弛、言语混乱,若真在人前发作,名声也就毁了。
夜深人静时,柳云儿躲在自家闺房里,望着远处林远家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她想象着李昭在人前突然,嘴里胡言乱语的场景,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远,” 她对着月光喃喃自语,“等那个贱丫头被赶走,这青砖瓦房,这五十两银子,不都是我的吗?”
而此刻的林远家,李昭正将新晒干的艾草装进香囊,旁边放着碾碎的薄荷与紫苏。林远磨着箭头,忽然抬头,“昭昭姐姐,我总觉得柳云儿今日不对劲。”
李昭系紧香囊绳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不对劲。不过放心,” 她将新香囊挂在林远腰间,“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得先问问我的匕首答不答应。”
窗外,夏虫依旧聒噪,柳云儿的毒计如同一颗投入暗河的石子,以为能掀起风浪,却不知早己被洞悉。
而李昭手中的香囊,混着薄荷的清凉与紫苏的辛香,不仅驱散了蚊虫,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守护着这户人家的安宁。
只是柳云儿不会知道,她这招借香施毒的后宅阴私,遇上了曾在刀尖上舔血的李昭,终究是棋差一着,徒留笑柄。
当夜,李昭趁着夜色出了门,柳云儿既然费尽心机找来了这药,那岂有不用的道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李昭的心思远比建房本身更细密,她让林远在地基里埋了陶瓮,盛满石灰防潮;房梁上刻了简单的符纹,是她记忆中能镇宅的纹样;甚至在厨房的烟囱里砌了个小小的夹层,能藏应急的银钱与药粉。
“见过大户人家这么做,” 她对好奇的林远解释,“以防万一。”
少年似懂非懂,却照着做了。他看着李昭在工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指点泥瓦匠调整火炕的烟道走向,一会儿又爬上脚手架检查椽子的间距,青布衫被汗水浸透,却依旧条理清晰,仿佛天生就该做这些。
七月流火,柳云儿跟着小姑柳巧儿踏入县城酒楼后门时,鬓边的石榴花簪被热气蒸得蔫了花瓣。她攥着衣角,看着雕梁画栋的酒楼,心里却像揣着块冰,自那日偷下 “神仙散” 后,至今未见李昭有任何异样,反倒是村里传来消息,说林远家的青砖瓦房己竖起了房梁,气得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慌什么?” 柳巧儿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手背,“那药粉要日积月累才见效,你留在村里反而惹人怀疑。跟我在县城住着,等她出了丑,你再风风光光地回去。到时她被赶走了,你才能如愿跟那小子定亲。”
柳云儿将信将疑,却抵不过小姑描绘的 “林远悔不当初” 的场景,终究是跟着进了酒楼后院,那是小姑柳巧儿作为小妾的住处,雕花窗棂糊着云母纸,空气中飘着胭脂与熏香的甜腻。
县城的日子比村里奢靡,却也更熬人。柳云儿每日对着铜镜描眉,看小姑如何用软语温存笼络酒楼老板王富财,王富财年近三十,长得倒是不错,只是一脸精明,却对小姑不错,送了很多好看的首饰和布匹哄小姑开心,她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咬牙,“等李昭身败名裂,林远自然是我的。”
然而第七日晚饭后。
“怎么回事……” 柳云儿用过饭后正想回房,却顿感西肢发软,头脑昏沉,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呻吟声。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富财摇摇晃晃地过来,酒气熏得她几乎窒息。看到柳云儿娇弱的扶着栏杆呻吟,他眯着醉眼打量她,眼中精光闪过,宽大的手掌摸上她的脸颊,“啧啧,我家云儿生得比巧儿还水灵。”
柳云儿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解开自己的衣襟,身体如同风浪中的小舟。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见李昭在对她冷笑,看见林远背着猎弓头也不回地走开,悔恨与恐惧如毒蛇般缠住她的喉咙。而她的小姑柳巧儿在房门外又惊又怒,听着屋里的娇吟,双手用力绞碎了帕子,一双眼睛满是恨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柳云儿赤裸的肩背上。她猛地惊醒,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侧头看见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粉绸裙衫,旁边的梳妆台上多了个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醒了?” 柳巧儿推门进来,脸上没了往日的亲热,眼神冷得像冰,“恭喜妹妹,从今往后,你就是老爷的三房妾了。”
柳云儿看着她腕上那只自己送的玉镯,又看看自己凌乱的发丝和身上的红痕,终于明白过来!
“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柳巧儿一把按住,“安分点吧你!”
柳巧儿压低声音,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昨晚的事,整个酒楼都知道了,你以为你还有脸回柳家村?”
消息传回柳家村时,正是林远家上梁的吉日。里正气得摔了烟袋,柳老爷子拿着拐杖追着柳云儿的爹打,骂声传遍了整条街。“姑侄同侍一夫!丢尽了祖宗的脸!”
邻居们站在村口指指点点,看着柳家派人去县城接人,却被王富财的管家拿着银子打发回来。
李昭站在新竖起的房梁下,听着柳慧娘气喘吁吁地说完经过,手中的红绸带悄然滑落。林远看着远处柳家乱成一团的景象,眉头紧锁,“这成何体统。”
李昭弯腰捡起红绸,目光落在远处的长青山上,轻声道,“是柳云儿自己选的路。”
七月底,十五岁的柳云儿穿着一身刺眼的红嫁衣,被王富财用小轿抬进了酒楼后院。她隔着轿帘,最后望了一眼柳家村的方向,眼泪终于决堤。那个曾梦想着嫁给林远、住进青砖瓦房的少女,终究被自己的嫉妒与贪婪反噬,成了人人唾弃的笑柄。
而柳家村的林远家,正忙着往新砌的灶膛里添柴。李昭替月娘擦了擦鼻尖的灰,“该吃饭了,今天炖了山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