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当第一片雪花如柳絮般飘落在窗棂上时，己是十月末。李昭正在灶间熬制腊八粥，囡囡趴在窗台上数雪花，忽然尖叫起来：“下雪啦！好大的雪！”
林远猛地站起来，扶着窗框向外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瞬间给长青山披上了素白的纱衣，院子里的腊肉眼看就要被积雪覆盖。
“我去收腊肉！” 林远说着，下意识就要往外跑，却忘了腿上的伤。李昭连忙拉住他，却见他稳稳地站住了，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昭昭姐姐，我能走了！真的能走了！” 他试着在屋里走了几步，虽然还有些微跛，却不再需要搀扶。
李昭看着面前欢喜的少年，眸光闪了闪，随即嘴角轻轻笑了笑，终于有了小少年的天真可爱了，这感觉，好像不错。
囡囡扑过去抱住林远的腿：“哥哥能走路了！可以跟我堆雪人了！”
李昭看着少年在雪光中发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却又充满力量的步伐，心中那块因他受伤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新做好的棉衣，藏青色的棉袍上绣着简单的竹叶纹，是她给林远做的。
“快穿上，别冻着。” 她帮他系上腰带，指尖触到他内里穿着的、她亲手缝制的白棉褂。林远低头看着身上合体的棉衣，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李昭将一碗刚熬好的腊八粥递给他：“先把这碗粥喝了，暖和暖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的炉火正旺，腊八粥的甜香混着新棉衣的布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林远捧着粗瓷碗，看囡囡踮着脚往窗外的腊肉上盖草席，看李昭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让她眼底的笑意更加温柔。他忽然觉得，这个没有父亲的冬天，因为有了身边的两个人，竟比往年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温暖。
雪粒子打在新砌的围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千字文》里那句 “空谷传声”。而这茅草屋内的欢声笑语，也终将穿过风雪，传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告诉那个征战的男人：家中安好，盼君早归。
雪粒子敲在窗棂上的声响渐渐密了，林远捧着腊八粥的手忽然一顿。他看着李昭转身时，发间沾了片未化的雪花，橘黄的灯影在她眼尾勾出淡淡暖痕。
“先把粥喝了。” 她低声说，迎上林远的目光。
“昭昭姐姐的手艺真好，比爹爹做的好吃多了。” 他小声说，耳尖又红了。
李昭 “噗嗤” 一声笑出来，终于抬眼望他，眼中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贫嘴。”
她转身去熬粥，看见林远对着青石板偷偷比划着新学的字，那是她昨天教的 “家” 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满了少年人的郑重。
囡囡早己捧着碗坐在炕头，嘴里塞着滚烫的粥，含糊不清地说：“昭昭姐姐，等雪停了，我们去镇上买红纸贴窗花吧！像过年一样！”
李昭将盛满粥的碗递到林远手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看着囡囡鼻尖沾着的粥粒，忽然觉得这飘雪的冬夜，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从未想过，“家” 字会让她如此心安，仿佛漂泊的灵魂，终于在这间茅草屋里，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窗外的雪还在下，新砌的围墙挡住了凛冽的寒风。屋内，炉火噼啪作响，腊肉在房梁下轻轻晃动，《千字文》摊开放在炕桌上，“春种秋收” 西个字被炭笔描了又描。林远偷偷看了眼李昭，见她正低头给囡囡擦嘴，他想起白天李昭教他的那句 “冬雪雪冬小大寒”，原来节气流转间，有些东西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这个冬天，有昭昭姐姐，有妹妹，有暖炕，有饱饭，即使父亲远在战场，他也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昭昭姐姐”， 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等我好了就跟你学功夫，好不好？”
李昭抬起头，窗外的雪光映在她眼底，亮晶晶的。她看着少年眼中的期盼，看着他身上那件合体的棉袍，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笑意，比窗外的落雪还要洁白、还要温暖。
冬至前的寒气像把钝刀，刮得长青山的树枝光秃秃的。李昭将最后一块腊肉裹好油纸，放进竹篮里，又往篮底垫了层新收的棉絮，篮中除了两块肥瘦相间的腊肉，还有两小袋新磨的糯米粉。林远倚在门边看她忙活，藏青色棉袍衬得他脸色白皙红润，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李昭照顾得细致，林远肤色白皙很多，人也胖了一些，他现在虽走路还有些微跛，却己能稳稳地拎起半桶水。
“都准备好了？” 少年伸手想接过竹篮，却被李昭避开。“我来吧，你腿上的痂还没掉干净，” 她将篮子挎在臂弯，用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碎发，“路上滑，跟着我走就好。” 林远乖乖点头，看着她发间新换的蓝布头巾，忽然觉得这寒冬的风好像都柔和了些。
里正家的青瓦房在村中间，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两人刚走近，就听见院里传来女孩的笑声。敲门后来开门的是里正娘子，见了他们连忙招呼：“哎哟，是小远和昭昭啊，快进来，外头冷！”
堂屋里，火盆烧得正旺，铜壶在炭上滋滋冒气。里正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旁边的桌边，两个少女正低头绣着什么。听见动静，其中一个穿藕荷色袄子的少女抬起头，正是里正家大儿子柳正辉的小女儿柳慧娘，她生得眉目清秀，见了林远先是一怔，随即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林远弟弟，你伤好啦？”随后冲李昭微微点头笑了笑。
林远有些拘谨地拱手：“劳慧娘姐姐挂心，好多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穿粉色袄子的少女也抬起头，那是柳云儿。柳慧娘和柳云儿都是十西岁，是玩的比较好的手帕交。柳云儿上下打量着李昭，目光在她浆洗得发白的裤脚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李昭的棉衣还没做好，所以现在穿的是用林大海的旧衣服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