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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干头发，两人并排躺在月凝雪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床头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被褥间、枕头上，满满的都是月凝雪身上那种干净温暖的气息，将林言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他感觉自己胸腔里、肌肤上，甚至呼吸间，都浸润着属于她的味道。这极致的亲密和占有感，让他灵魂都在幸福地颤栗。
他们并排躺着，轻声聊着天。月凝雪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聊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后，她侧过身，看着林言在柔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言言……你家里……一首都是你一个人吗？你爸爸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言刻意尘封的黑暗匣子。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沉默了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飘忽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回答：
“嗯……妈妈……去世了。爸爸……他……不需要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挤出下一句，“没有人…喜欢我…”
这简短的陈述里蕴含的巨大空洞和冰冷，让月凝雪的心狠狠揪痛。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触及了他最深的伤口，无比懊悔：“言言，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的，学姐。” 林言转过头，看向她，嘴角甚至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却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冰，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记忆碎片，却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疯狂地撕咬着他的神经。
昏暗摇晃的灯光……刺鼻的香水味……
“笑啊！给我笑！”
“你挤走了我的女儿，你不该出生！”
“你居然没有和那个疯女人一起死？”
“你就住在这里吧，没事不要来找我。”
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饥饿……被锁在壁橱里，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满是灰尘和霉味的角落，恐惧得连哭都不敢出声……
没有人喜欢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一个让母亲疯狂、让父亲漠视的错误。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瞬间浸湿了枕头。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言言！” 月凝雪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刻侧过身，伸出双臂，将那个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身影，用力而温柔地拥进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言言……是我不好……” 月凝雪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她紧紧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不想了，我们不想了……都过去了……”
林言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睡衣。他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和气息，身体在她轻柔的安抚下，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恐惧和孤独，都在这个安全的怀抱里尽情释放。
月凝雪的心被他的泪水烫得生疼。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只手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还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发顶。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最温暖的泉水，流淌进林言冰冷绝望的心田：
“言言，听我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力量，“你是独一无二的，是珍贵的。”
“没有人喜欢你？不对。我喜欢你，言言。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你知道吗？你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听我说话的时候，眼神那么专注，好像我的每一句话对你来说都很重要。那份专注，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被珍视。”
“你会注意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会在我疲惫的时候，默默地递给我一杯茶，虽然你不说话，但那份细心和体贴，真的很打动我。”
“你画画的时候，眼神特别亮，特别认真，画出来的东西也很有灵气，一点都不像你说的‘一无是处’。”
“还有，你总是那么努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份努力和坚持，本身就是一种很美好的品质。”
“言言，你有很多很多闪光的地方，只是你自己没有看到。你善良，敏感，坚韧，专注……这些都是很美好的特质，无关外表，也无关你觉得自己是不是足够‘完美’。”
“对我来说，言言就是言言，是那个会让我觉得安心，想要去保护，也想要去珍惜的人。”
月凝雪的声音温柔而笃定，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林言的心上。她说的不是客套的安慰，而是她真切观察到的、属于“林言”这个人本身的闪光点。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甚至自我否定的细节——他的专注、他的敏感、他的努力、他无声的体贴……原来，在学姐眼中，竟是这样珍贵的存在吗？原来，他这样的人，这样扭曲、阴暗、活在谎言里的人……也能被称作“美好”吗？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言混乱的世界。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颤抖，只是呆呆地靠在月凝雪温暖的颈窝里，耳边回荡着她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那些话语像带着魔力的种子，穿透了他坚硬冰冷的心壳，落进了最深处贫瘠的土壤里。
原来……学姐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个精心伪装的“林言”的壳子？她看到的……是他自己都厌恶的那个“他”……里面的某些东西？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加强烈。他感觉自己构筑了十几年的、赖以生存的虚假世界，在这份毫无保留的接纳和珍视面前，开始无声地崩裂、瓦解。
他无法离开她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对未来的惶然无措，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扭曲阴暗的占有欲……在这一刻，在月凝雪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话语里，都像投入熔炉的冰雪，悄无声息地融化、消散了。
他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又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彻底照亮。只剩下这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鼻端萦绕的干净好闻的皂角香气，还有耳边那如同天籁般的、将他从深渊里拉回来的声音。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倦鸟。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和算计，都在这一刻卸下。他无意识地、更深地往月凝雪怀里蜷缩了一下，脸颊依赖地蹭了蹭她的颈窝，发出一声满足到近乎叹息的细微喟叹。
巨大的疲惫感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同时席卷了他。在月凝雪轻柔的拍抚和温暖的怀抱中，林言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他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带着泪痕的脸颊上，却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放松而安心的、近乎纯净的笑容。
他蜷缩在月凝雪的怀里，像初生的婴儿般毫无防备，第一次，真正地、放松地跌入了美梦。没有黑暗，没有责骂，没有冰冷的束缚，只有一片温暖的光，和光中心那个温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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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窗，温柔地洒满月家温馨的餐厅。空气里残留着早餐的香气和花草的清新。林言坐在餐桌旁，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指尖还残留着月凝雪帮他擦去嘴角奶渍时的微暖触感。
昨夜像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他在月凝雪温暖安全的怀抱里沉沉睡去，没有冰冷的壁橱，没有饥饿的折磨，没有循环往复的噩梦。只有一片安宁的、被阳光照耀的净土。此刻醒来，阳光是真实的暖，食物是真实的香，睡眠后是真实的清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真实的、属于月凝雪的、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气息。这一切，都是那个独一无二、温柔强大的人赐予他的奇迹。
他甚至能鼓起一点点勇气，在月凝雪父母的温和问话时，不再只是低着头，而是努力抬起脸，用细小的、带着羞涩但真诚的声音轻轻回应：“嗯，很好吃，谢谢阿姨。”“昨晚睡得很好，谢谢叔叔关心。” 每一次回应，都换来月家父母更加温暖的笑容。这种被正常家庭接纳的感觉，陌生得让他心头发酸，却又甜蜜得让他想要落泪。
早餐在一种近乎梦幻的温馨氛围中结束。月爸爸月妈妈因为临时有事出门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月凝雪和林言两人。
“言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月凝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林言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属于少女的活泼和神秘，“我去拿个东西给你看！是我的秘密收藏哦！” 她说完，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转身跑上了楼。
林言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学姐这样活泼雀跃的样子……远离了平日那个优雅淡然、仿佛掌控一切的学生会长形象，带着点小女生的娇憨和分享秘密的兴奋，美好得让他移不开眼。
巨大的幸福感再次将他淹没。他乖乖地走到客厅，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像一只被驯服的、温顺的兔子，微微仰着头，目光追随着月凝雪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纯粹而满足的弧度。
阳光落在他素净的、带着一丝英气的脸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沉浸在这份独属于他的、无比珍贵的亲昵和信任中，感觉灵魂都被洗涤得干净而轻盈。
***
月凝雪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依旧雀跃。她打算先快速把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分拣一下，把需要机洗的放到洗衣篮里。她拿起自己换下的衣物，又看了看林言昨晚换下的、叠放在椅子上的外衣。
等等……
她动作顿住了，微微蹙眉。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是那两件……贴身小衣服。外衣外裤在这里，那贴身的……应该也换下来了吧？难道……言言穿回去了？这不太可能吧……
一丝细微的困惑掠过心头，但并未停留太久。也许言言自己收起来了？她摇摇头，不再多想。目光转向书桌，她那个小型的旅行化妆包还放在桌面上，旁边就是林言那个看起来容量不大、但很精致的斜挎小包。林言的包拉链没有完全拉好，一小角布料卡在了拉链齿里。
“哎呀，卡住了。”月凝雪嘀咕一声，走过去，想帮言言把卡住的布料扯出来，再把拉链拉好，免得东西掉出来。她伸出手指，捏住那角露出来的、深灰色的布料，轻轻往外一拽——
布料被顺利地抽了出来。
但月凝雪的手指却僵在了半空。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被她完全抽出来的布料上。
那不是什么手帕，也不是什么装饰带。
那是一条……
男士款式的，深灰色的，最基础的西角裤。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月凝雪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沉重地敲击着鼓膜。
言言的包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个荒诞的念头瞬间闪过：难道言言有……这种癖好？收集……或者喜欢穿…？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立刻被她自己狠狠否定。言言那样害羞、敏感、连和她对视都会脸红半天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特殊的癖好？而且，她根本无法想象言言会去购买男性衣物！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答案，带着无可辩驳的力量，瞬间击穿了月凝雪所有的认知！
过往那些被忽略的、或者被她下意识用“体弱”、“特殊”、“害羞”等理由解释的细节，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潮水，疯狂地、清晰地涌回她的脑海：
那偶尔出现的、带着一丝沙哑质感的、与他刻意放软的甜美嗓音格格不入的奇怪声音……
女生偶尔聚在一起讨论生理期烦恼时，他脸上那种完全懵懂、甚至带着点困惑和疏离的表情……
体育课换衣服时，他总是坚持一个人去卫生间隔间，从未和其他女生一起在更衣室换过……
还有……他骨架似乎确实比同龄女生偏大，尤其是肩膀……
以及……昨晚穿上她睡衣时，那勾勒出与甜美装扮不协调的身体线条……
甚至……他素颜时，那份褪去刻意修饰后、干净利落得带着一丝英气的少年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条突兀出现的东西，强行串联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逻辑无比清晰的答案！
林言……他……
月凝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握着那块深灰色布料的手指冰凉，指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荒谬感、以及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眩晕感瞬间将她吞没。她站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呼吸都停滞了。
***
楼下客厅。
林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空气中还弥漫着早餐的香气和月凝雪房间飘来的淡淡皂角香。他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余韵里，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像一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猫，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最重要的人。
时间似乎过去得有点久。
学姐拿个东西需要这么久吗？
一丝细微的不安，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涟漪。他站起身，决定上楼去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早点见到她。
他放轻脚步走上楼梯，心跳因为即将见到月凝雪而再次微微加速。他走到月凝雪虚掩的房门前，正想抬手敲门，目光却自然而然地透过门缝，落在了房间内那个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桌旁的熟悉身影上。
“学姐……” 他带着笑意，下意识地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还残留着晨起的温软。
然而，那个“姐”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就硬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因为月凝雪，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转过了身。
西目相对。
林言脸上那抹沉浸在幸福中的、柔软温暖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花，凝固在了脸上。下一秒，冰花碎裂，所有的血色如同退潮般从他脸上急速褪去，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月凝雪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审视。
他看到了她微微发白的脸色。
他看到了她手中……捏着的那一角……深灰色的布料！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精准无比地劈中了林言的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瞬间被震得粉碎！
时间、空间、声音、光线……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巨大的恐惧如同最冰冷、最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耳道、胸腔……将他拖入一片绝对黑暗、绝对窒息、绝对死寂的深渊！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西肢冰冷僵硬得如同冰雕。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绝望地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濒死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他死死地盯着月凝雪手中的那块布料，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在疯狂地尖叫、轰鸣：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他精心构筑的、赖以生存的华丽城堡，他偷来的温暖和幸福，他视若生命的光……在这一刻，在他最猝不及防、最毫无防备的时刻，被彻底、残忍地、血淋淋地揭穿了！
他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像一尊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苍白石像，僵首地立在门口，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彻底绝望的恐惧。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坍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