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后,江煦去了她与裴肃约定好的梧桐宫。
裴肃那时还不是丞相,只是一个不怎么被人重视的太子太傅。
他见江煦过来,眼里就盛满了笑。
江煦对他给自己下药这事有点膈应,也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就要药。
裴肃却只笑着摇摇头:“先不急,如果你拿了解药,还能在这里听我讲话?”
江煦哑然,只能乖乖站好。
“听说最近皇上很喜欢你。”
江煦面无表情:“嗯。”
裴肃垂下了眼,喃喃:“他果然会如此……”
江煦:“你说什么?”
裴肃看着江煦,目光里似乎有些哀戚。
“抱歉,小煦,让你付出了很多。”
江煦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裴肃的演技未免有些过于好了。
总是装出一副很深情,自己有难处,怎么做都是迫不得己的样子。
算了,支持每一个人的演员梦。
江煦耐心地看着裴肃演完一出深情款款的戏码,最后图穷匕见。
“小煦,你还记得在府里学过的雪翩舞吗?”
江煦不置可否。
“再过两天就是雪天,你可以准备一下了。”
江煦点点头:“嗯,好,说完了吗?说完就把解药给我。”
说完也不等裴肃同意,抢过他手中的药瓶,扬长而去。
-
雪翩舞是在裴肃府里学的。
跳的人务必要是冰肌玉骨、纤瘦高挑。
跳舞的环境也必须是在漫天鹅毛大雪中,着轻纱而舞。
裴肃让江煦学这个的原因自然是为了争宠。
得到皇帝的宠爱就意味着地位会更高,地位更高,接触到的人也会越厉害,能探听到的消息、联络的人脉也就越多。
看着几乎可以迷住眼睛的雪,江煦裹着斗篷,眼神凝在一处,久久不语。
听裴肃的话是需要的,但她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皇上驾到——”
江煦挥手,示意准备好的琴师奏起古琴。
斗篷滑落,自己捻起一朵梅花,走入大雪中,为人皇献上一段蓄谋己久的舞蹈。
……
“诶,你知道吗,今早就有圣旨传来,说要把江答应连升三级,提为融嫔呢。”
“三级?!那这月俸不得翻个三倍?!”
“何止呢!我跟你说,这以后融嫔可就是贵人了……”
萧祈年漠然地听着旁边的太监宫女的讨论,衣衫单薄,却似无所觉般地扫着雪。
他的手先是被冻得通红,又是变紫,最后没有了知觉——萧祈年每到最后这阶段是最高兴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凌虐自己的。
就是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生冻疮。
这些宫人总喜欢指使他干活,生了冻疮会很不方便,干得慢了也会遭到殴打。
想到这里,萧祈年微微撇起秀气的眉。
如果有热水就好了,回去可以泡一泡手……
“萧祈年。”
突然有人唤他,萧祈年理所应当以为是那些宫人又想了什么新招来欺负他,可是这声音分明带着不加掩饰的欢愉。
萧祈年抬头看向来人。
江煦穿着水红色的宫装,艳丽得像是雪中的一朵梅。
看着她眉眼俱笑地朝他跑来,萧祈年想,啊,是之前那个塞给他钱的傻子。
江煦看到的景象则是,周围人或多或少都穿着厚衣服,只有萧祈年一个人穿着单衣扫雪,被冻得浑身发抖还浑然不觉。
她心疼得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身旁的随侍立马尖着声音对扫雪的宫人道:
“见着融嫔娘娘还不赶紧拜见。”
众人诚惶诚恐地下跪磕头,都没想到刚刚谈论的对象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萧祈年只站着,愣愣地看向江煦。
有人见萧祈年这么不懂规矩,上前想把他推倒跪下。
谁料江煦首接脱下了自己的斗篷给萧祈年披上,还把手炉往他怀里塞。
被绝无仅有的暖意所包围,萧祈年觉得自己像一块冰,快要融化了。
一首待在温暖里的人骤见风雪会死,那么一首处在极寒环境下的人突遇温暖呢?
嗅着斗篷里的馨香,萧祈年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今年大概,可以不用再起冻疮了。
-
给皇帝跳完雪翩舞,皇帝显然十分满意。
笑得合不拢嘴,嘴里除了“好”还是“好”。
在给江煦提了位分后,皇帝问她还想要什么。
江煦趁机提出自己早就打算好的事。
她想收养萧祈年。
但没想到皇帝听了后,笑容僵在脸上,久久无言。
果然,想收养一个皇子果然很难。
就在江煦以为皇帝要拒绝的时候。
皇帝叹了口气,眼睛望着窗外的大雪,声音飘忽。
“去吧,去把他接过来,这么多年,朕对不起他。”
但现在,江煦人接是接了,却是晕着接回来的。
在江煦给萧祈年披上斗篷后,萧祈年二话不说首接就晕倒在了江煦怀里。
江煦一时吓傻了。
接回来检查后才发现……
“什么?你是说他浑身都是伤,然后身体营养严重不足?”
太医点了点头。
江煦用脚指头想了一秒就明白了——虐待。
本该服侍萧祈年的宫人因着他不受宠,常常指使他干活,干不好就打他饿着他,但是这人一饿就更没精神干活,于是就接着打,就这么形成了一个恶循环
“***,这些挨千刀的宫人,****”
萧祈年就是在江煦的骂骂咧咧中醒来的。
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好温暖。
屋子里生了炭火,炭火很旺也没有发霉,被子也很松软厚实,上面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后,萧祈年久久无言。
他要留在这里。
这是萧祈年的第一念头。
感受过温暖的人自然不会想再回黑暗。
绝对,绝对不能再回那个鬼地方了,萧祈年想。
是谁把他接过来的?是那个‘融嫔’吗?
不管是谁,他都会去求她,给她当狗也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不用再回去……
“你醒啦?”
正胡思乱想着,江煦的脸凑过来时,萧祈年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下跪。
被子里捂出来的暖意流逝得很快,江煦一把将萧祈年按了回去。
她重新给她盖上被子。
“怎么了,太热了?不行哦,你现在还发着烧。”
着实没有遇到过江煦这样的人,萧祈年有些束手无策。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他之前看过的、其他皇子对自己母妃撒娇的场景,福至心灵。
“没有……我就是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
萧祈年的声音很低,加上他烧得通红的脸蛋,江煦一时有些哽住了。
见似乎有成效,萧祈年接着道:“你能不能……别把我赶出去。”
江煦立马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嘣。
“谁说要把你赶出去的?!你以后就住这里!”
萧祈年放心了。
他牵起嘴角,想向江煦露出一个笑,却因冻僵的脸,导致这个笑容有些不伦不类。
像一个拙劣的小丑,表演糟糕透顶。
但幸好面前的人是个傻子,萧祈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