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晴的晨光里,滑县非遗中心实验室的玻璃上凝着水珠,像缀满星星的银河垂落人间。沈青雨握着省药检所的信封,指节泛白,她忽然想起昨夜城墙下,上官晖说"别怕"时,阿黄摇晃的尾巴扫过她沾着雨水的裤脚。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赵志强的笑声混着林夏的香水味飘出来。沈青雨深吸一口气,推门的力道大得让墙上"非遗先进单位"的铜牌哐当落地。铜牌的影子正巧罩住赵志强的脸,他下意识往后缩的模样,和当年在民政局签字时如出一辙。
"各位领导,"沈青雨展开检测报告,投影仪将仙草的显微照片与欧阳修酒器的光谱图重叠,在墙上投出一片翠绿的星河,"赵顾问口口声声说文化要专业,那您看看——"她指尖划过报告上的"地衣酸成分吻合率98.7%","文凭能检测出千年前的草木精魂吗?"
赵志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愈发凶狠:"这种实验数据...说不定是你们串通造假!"话音未落,实验室的门被撞开,阿莱抱着平板电脑冲进来,屏幕上疯狂滚动着赵志强论文与日文资料的对比图。
"2018年发表的《宋代饮食考》第47页,"阿莱的声音清脆如鸟鸣,"和日本学者1983年的研究,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哦。"文旅局长手中的保温杯"咣当"砸在地上,褐色的茶水漫过林夏精心设计的非遗商业化企划书。
林夏的高跟鞋在瓷砖地面敲出急促的声响,她抓起包就要往外走,上官晖突然开口:"林小姐,您的笔落下了。"那支刻着"珠江明月"的钢笔被他轻轻抛进垃圾桶,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
"守着这些破草过一辈子吧!"林夏摔门而去,门框震得墙上的字画微微晃动。沈青雨望着满地狼藉,忽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阿黄不知从哪叼来一株仙草苗,种在角落的破花盆里,嫩绿的叶片在晨光中轻轻摇曳。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废弃仓库,上官晖蹲在地上拼凑被赵志强砸烂的首播设备,影子被拉得很长。沈青雨抱着一箱碎瓷片走来,夕阳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喂,"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上官晖的鞋跟,"仙草汁蹭你袖子上了。"她想起明代《本草》里的记载,故意逗他,"书上说这料子染绿了招桃花。"
上官晖忽然抓住她的脚踝,力道不轻不重。他仰头看她的眼神,像极了初见那日在芮城药圃,她蹲在泥土里挖仙草时的模样。"我比赵志强强在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你?"沈青雨俯身捏了捏他的耳垂,指尖残留着仙草的清香,"你掀桌的样子...像极了阿黄护食。"她的语气带着调侃,眼中却有温柔的光。
仓库里安静下来,只有阿黄扒拉泥土的声音。沈青雨拿起一支口红,在墙上斑驳的镜子上写道:"今日粉丝数:0,明日:从零开始。"红色的字迹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像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夜半的运河边,蛙鸣阵阵。上官晖的手背还贴着创可贴,那是收拾碎片时被瓷片划伤的。沈青雨蹲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仙草汁涂抹伤口:"欧阳修没说...这草还能治胆小鬼。"
上官晖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话:"我嫉妒的不是他拥有过你...是他在你最苦的时候,没保护好你。"话音未落,沈青雨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和着仙草汁晕开一片水痕。
阿黄不知何时叼来两人的手机,往他们中间一拱。手机屏幕亮起,自动弹出合影模式。沈青雨破涕为笑,上官晖的耳朵红得发烫,运河的水波映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温柔地揉在一起。
远处欧阳书院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沈青雨忽然想起白天检测报告上的那片绿色星河。或许正如这千年不息的运河,真正的文化传承从来不是光鲜的数据和精致的包装,而是像仙草一样,在岁月的风雨里默默生长,治愈人心。
上官晖忽然想起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给沈青雨读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清雨听完打趣道:“你不是擅长改写古诗吗?那你把这首《明月几时有》也改写一下如何?”
上官晖思索片刻道:“笔墨纸砚伺候!”
沈清雨去书院借来笔墨纸砚铺在院内石桌上,上官晖手持毛笔,下笔如有神,一盏茶的功夫,便写下了:
《水调歌头.快乐几时有》
乙巳小暑,烹茶阅卷,宁静,作此篇,忧思古今。
快乐天天有?持盏望苍天。
浮云自来还去,今夕是何年。
未有青鸾传信,唯有阿黄摇尾,小院静参禅。
落笔书清趣,月下竟忘眠。
遇佳人,斟清茶,话桑田。
何须惆怅,花好月满待随缘。
人有贪嗔痴疑,世有春秋冷暖,心净即安然。
但愿情长久,千里共清欢。
“厉害!厉害!”沈青雨竖起了大拇指。
阿黄的尾巴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官晖悄悄握住沈青雨的手。夜风送来泥土和草木的清香,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却都知道,有些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生长,如同那株种在破花盆里的仙草,带着希望,迎接新的黎明。
此刻的赵志强正坐在酒店房间里,望着电脑屏幕上全网声讨的新闻。他颤抖着点开邮箱,犹豫再三,终于写下一封邮件。而林夏己经登上回珠江的航班,舷窗外,云层翻涌如她未能得逞的野心。
滑县的夜空繁星点点,沈青雨靠在上官晖肩头,数着运河上往来的船只。阿黄趴在一旁打盹,尾巴偶尔轻轻摆动。明天,他们要带着仙草和新的希望,走进欧阳书院,开启真正属于滑县非遗的故事。就像这流淌千年的运河,无论经历多少风雨,终将奔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