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花影。十二岁的贾迎春站在穿衣镜前,轻轻抚平杏色衫子上细微的褶皱。镜中的少女身量渐长,藕荷色的裙裾下露出一双绣着折枝梅的软底绣鞋,行动时宛如水面漾开的涟漪。
"姑娘今日戴这支珠钗可好?"绣橘捧着妆奁过来,里头躺着支新打的累丝金簪。迎春却拣了支简素的玉兰银簪,对着铜镜斜插在髻边。
镜中人眉眼舒展,再不见当年瑟缩的模样——那支父亲去年生辰送的金镶玉步摇,此刻正静静躺在妆匣底层,只在正式场合才会取出。
去给父亲请安的路上,几个小丫鬟正在廊下踢毽子。见迎春经过,慌忙行礼问好,毽子"啪"地落在青石板上。迎春弯腰拾起,指尖轻轻一挑,那毽子便划出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回小丫鬟手中。女孩们瞪大眼睛,没想到素日端庄的二姑娘还有这般手艺。
贾赦书房的门虚掩着,隐约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迎春在门前略整了整衣袖,正要叩门,却听里头传来带笑的声音:"是二丫头吧?进来。"她推门而入,见父亲正在核对账册,案头还放着半盏未用完的莲子羹——那是她昨日特意嘱咐厨房熬的。
"父亲昨夜又熬夜了。"迎春伸手将散乱的账册理好,指尖在砚台边沿一触,"墨都干了。"贾赦笑着摇头,从多宝格取来个锦盒:"前儿得了个好东西,你瞧瞧。"盒中是把精巧的银鞘匕首,刀柄缠着杏色丝绦。迎春会心一笑,这礼物既合她习武的喜好,又不失闺秀体统。
午后暑热渐消,藕香榭传来阵阵笑语。迎春捧着新绣的香囊过来时,正赶上黛玉在念新填的《临江仙》。"二姐姐快来!"探春招手,"林姐姐这首词里还藏着你的名字呢。"迎春凑近细看,见笺上写着"迎得春来非为早",不由莞尔。宝钗递过冰镇的酸梅汤,她道谢接过,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玩闹间,迎春的帕子不慎落入池中。她正要唤丫鬟,忽见水面微漾——那方素帕竟自己漂了回来。原来是她暗中运劲,借着微风用内力将帕子送了回来。
黛玉眼尖瞧见,掩口轻笑:"二姐姐这手'凌波微步'的本事,莫不是跟琏二哥学的?"众姐妹笑作一团,惊得荷叶间的蜻蜓振翅飞远。
暮色渐浓时,迎春独自在花园漫步。晚风拂过新开的茉莉,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她在假山后驻足,指尖轻轻拂过石壁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两年前她偷偷留下的记号。如今伸手比量,那道刻痕己经齐肩高了。
回到房中,迎春从枕下取出本蓝皮册子。这是她独有的"功课簿",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的成长:某月某日,能单手举起石锁;某月某日,在父亲指导下读完《孙子兵法》;某月某日,与探春合绣的屏风得了老太太夸奖...墨迹由稚嫩到工整,恰似她一步步走来的足迹。
窗外传来悠扬的笛声,是隔壁院落的戏班子在排演。迎春推开雕花窗,任夜风拂过面颊。月光如水,照着她案头那枝新摘的白玉兰,花瓣上还带着未干的露水,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恰似少女初绽的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