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封标题泛着幽蓝的邮件,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撞玻璃,每一声脆响都像在敲我紧绷的神经。
鼠标悬在“打开”键上晃了三分钟,指腹沁出的汗把左键都洇湿了。
系统突然在脑海里蹦出提示音——这是我第一次在非任务状态下听见系统响,“检测到外部信息源与治理模块关联度87%,建议优先解析。”
我猛地缩回手,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这系统自打觉醒就只在我处理群众矛盾时冒头,怎么突然对封邮件有反应?
厨房的水壶“咕嘟”烧开,蒸汽顶得壶盖哐当响。
我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故意让动作显得笨拙,其实是借弯腰的机会摸了摸藏在沙发缝里的检测报告复印件。
周文远下午那番话还在耳边转:“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他说我三年升三级是他布的局,那这封来自远景智库的邮件,会不会也是局的一部分?
重新坐回电脑前时,我刻意把椅背往后仰了十五度。
这样既不用正对着屏幕,又能从反光里看到玄关动静——虽然这破老小区连电梯都没有,但周文远的秘书能在我刚出县政府就打电话,谁知道有没有人跟梢?
邮件标题还是“终局”两个字,发件人域名“yuanjing.”在光标下微微跳动。
我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快速戳了下左键。
正文框里突然跳出一行字,字体是最普通的宋体,却像用刀刻进视网膜:“输入童年符号,验证身份。”
我猛地攥住桌沿,指节发白。
那个符号是我小学三年级在旧木箱底翻到的——褪色的红布包着半块铜章,刻着歪歪扭扭的鸟形纹路。
当时我以为是捡来的玩具,后来母亲说那是我周岁抓周时攥在手里不肯放的东西,被奶奶收在箱底当信物。
这些年我搬过五次家,铜章跟着我从桃花镇老房到县城出租屋,现在正压在枕头底下。
系统在脑海里“叮”地一声,登录界面自动弹了出来。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抽屉,摸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封皮内侧用铅笔描着那个鸟形纹路,是大二那年怕弄丢铜章特意画的。
指尖沿着纹路描摹,屏幕上的输入框突然泛起白光,我鬼使神差地照着画了一遍。
显示器闪了三下,蓝紫色的雪花点里浮出一行小字:“验证通过,G-07号实验体。”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系统主界面正在重构!
原本的“历史改革案例库”图标缩成指甲盖大小,右侧突然多出个金色文件夹,封皮上烫着“终局档案”西个字,边缘还泛着数据流似的光。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林知夏发来的消息:“今晚十点,老地方。”我盯着对话框里的“老地方”——那是环保局后巷的自动贩卖机,上周她跟我说在查林家村环评报告时,我们约在那儿碰头过两次。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了,我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终局档案”,又看了眼手机时间:九点西十。
林知夏向来守时,说不定现在己经在服务器室了。
她父亲是护林员,从小在林家村长大,上次看见检测报告里超标的重金属值,她捏着文件的手都在抖。
我关了电脑,出门时特意把铜章塞进外套内袋。
下楼时听见三楼王奶奶的收音机还在放黄梅戏,路过楼道灯时故意咳嗽了声——声控灯“啪”地亮起来,照见墙角新贴的小广告:“专业数据恢复,张师傅138XXXX5678”。
环保局后巷的自动贩卖机在吐着冷气,我买了罐可乐,拉环的脆响惊得旁边垃圾桶里的流浪猫“嗖”地窜走。
转角处的窗户突然亮起一道白光,是林知夏的工位。
她今晚值夜班,我见过她的值班表——每周三负责服务器室巡查,这是她能接触到核心数据的唯一机会。
“徐哥。”
我转身时差点把可乐洒出来。
林知夏抱着个平板站在阴影里,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发梢沾着服务器室的冷气,“我恢复了被删的环评附件。”她把平板转过来,屏幕上是份加密文档,文件名刺得我眼睛疼:“远景智库-治理者适配评估-清河试点”。
“你怎么...”
“我用了张师傅的软件。”她指了指平板侧边贴着的小广告贴纸,和我楼道里看见的一模一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赵主任打电话,说‘找张师傅把数据清干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加密算法是远景智库常用的,我用你给的系统账号试了试——”
平板突然发出蜂鸣声,她慌忙按下电源键。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保安老张打着手电巡逻。
我们缩进自动贩卖机后的阴影里,能听见老张的咳嗽声越来越近,混着林知夏急促的呼吸:“徐哥,他们在评估治理者。”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像...选实验品。”
第二天上班时,我在走廊转角撞上了周文远。
他手里端着青花瓷茶杯,水蒸气模糊了镜片,“小徐啊。”他的声音像浸了蜜,“昨天看你在县政府台阶上站了老半天,想什么呢?”
我后背抵着墙,能感觉到墙砖透过衬衫渗进来的凉意。
周文远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牌,又落在我攥着的文件袋上——里面装着林知夏给的平板拷贝。“就是...县扶贫办的项目。”我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表情显得憨。
他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我这才发现他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剃须膏,“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事。”他伸手拍了拍我肩膀,力度大得我差点踉跄,“但有些门,推开了就关不上。”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周文远的秘书从里面探出半张脸:“周县长,组织部李部长来了。”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西装后襟沾着点白灰——那是县政府顶楼正在翻修的石灰。
他刚才站得离我太近,我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和系统加载时飘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回到办公室时,小赵正抱着一摞文件往我桌上放:“徐哥,这是各村报的扶贫项目表。”她的马尾辫晃了晃,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见王姐说,周县长昨天让人查了服务器日志。”
我手指在桌下掐了掐掌心。
锁好办公室门,反扣上百叶窗,电脑开机时的提示音像心跳。“终局档案”的金色文件夹在屏幕中央跳动,我深吸一口气双击左键。
进度条从0%开始爬升,屏幕突然闪起雪花。
我看见自己——不,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孩,坐在圆桌前,对面的大人戴着金丝眼镜,胸前挂着“远景智库”的工牌:“7号,假设洪水淹没了农贸市场,你会先救什么?”
“救卖鸡蛋的张奶奶。”小孩的声音脆脆的,“她儿子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小孙子。”
“为什么不是救物资?”
“物资没了可以再运,人没了就没了。”
画面突然切到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女人举着平板:“G-07号情感阈值测试通过,决策优先级符合基层治理需求。”
进度条跳到99%时,屏幕黑了一瞬。
再亮起来时,档案最上面一行字刺得我睁不开眼:“治理实验体G-07,2005年入选‘未来治理者培养计划’,2015年植入基层治理系统,当前阶段:终局筛选。”
备注栏的字在闪烁:“建议激活深度记忆,评估高阶决策能力。”
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我手忙脚乱去按电源键,屏幕却诡异地亮着红光,三个血字像从屏幕里渗出来的:“你醒了?”
电脑风扇转得像要炸了,我猛地拔掉电源线。
抬头时,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一道光,正好照在对面的县政府大楼顶层——周文远站在那,手里夹着烟,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他的嘴型很慢,我却看得清楚:“该结束了。”
窗外的银杏叶又开始撞玻璃,这次的声响里混着手机震动。
我摸出手机,是林知夏的消息:“快来环保局,服务器在自动格式化!”
键盘还在发烫,铜章在口袋里硌着心口。
我抓起文件袋冲出门,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照见墙上挂着的“为人民服务”标语,红色的字在灯光下泛着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