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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凡骨测灵台，潜鳞动青璃（下）
广场死寂无声，风卷残旗呜咽。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巨钩，死死钉在那道从阴霾角落里艰难跋涉出的佝偻身影上。破旧的灰黑棉袍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裹挟着这道枯朽的人形飘散。叶铮拄着焦黑的木棍，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汉白玉石阶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仿佛散架般的颤抖和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低着头，宽大的兜帽垂落阴影，遮住了所有表情，只露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颌和紧抿的干裂嘴唇。那单薄枯瘦的身形与前方流光溢彩、蕴藏无尽奥妙的测灵台形成地狱到天堂般绝望的落差。
“咳…咳咳…”每一声咳嗽都精准地牵动胸腔共鸣，带着破碎撕裂的杂音。识海深处，那口近乎枯竭的【混沌泉眼】却在冰冷沉寂中微微荡漾，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混沌灵蕴粒子如同最老练的刺客蛰伏周身血肉。“枯寂…彻底的枯寂…”十年淬炼的伪装意志凝聚如金刚石核。体内那刚刚靠废墟剧毒强行刺激、微弱复苏的【华夏祖龙体】本源波动被层层叠叠的死气（伪造的经脉破碎气息）牢牢压制在骨髓最深处，封裹如尘封万载的顽铁。意识高度凝聚，精确计算着每一步踏出的位置、每一次咳嗽的幅度、以及体内那根被叶无涯植入的【蚀神针】残余暗印的微弱共鸣（确保它在检测下彻底“坐实”废物体质）。
测灵启动：
当叶铮那只枯瘦嶙峋、布满陈年疤痕与几道新鲜暗红裂口（废墟伪饰）的手掌，缓慢、无力、带着肉眼可见的抗拒与畏惧，终于“颤抖”着按在测灵台边缘一处圆润凹坑——【蕴灵感应符文】上的刹那！
嗡——！
凹坑内部镶嵌的几颗米粒大小、呈北斗排列的【感应晶石】骤然亮起极其微弱黯淡的灰白光晕，仿佛接触到了早己腐朽殆尽的朽木。覆盖测灵台的宏大青色光幕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第一轮骨龄血脉测试：
石碑底座镇山玄岩上的导灵回路亮起柔和白光，瞬间将叶铮全身笼罩！
石碑本体：【太玄蕴灵碑】底部光流缓缓上升，凝滞、艰难、如同粘稠的血浆攀爬。
【骨龄：十五】 一行清晰白字浮现。
“十五？”场下低微的议论声刚起。
嗡——！！
石碑猛地一震！碑体中段原本纯白的光流骤然染上大片大片病态枯黄！同时爆发出强烈却又无比衰败、腐朽、绝望的暗哑光晕！枯黄光晕急速蔓延、扭曲、吞噬着白色光流，如同剧毒苔藓在尸体上疯狂滋长！
石碑显影：【血脉本源：枯竭（源质流逝殆尽）】
根骨显影：【枯寂朽木体】（经年丹毒蚀脉，本源崩毁，无复生之机） 这一行硕大扭曲、仿佛用腐朽汁液写就的古拙篆文，带着浓烈的衰亡死气，刺目地浮现在石碑中上部！其光芒之“强”，甚至盖过了前几位测试者的灵根异彩，成为整个广场最“耀眼”的存在！
“嘶——”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在死寂的广场各处响起！
轰——！
旋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混杂着惊愕、鄙夷、快意、幸灾乐祸的哗然声浪！
“枯寂朽木体？！真是那传说中的废物体质？”
“哈哈！叶家麒麟？原来早被毒成了朽木！”
“怪不得十年不敢见人！丢人现眼！”
嘲讽声浪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叶家所在区域。叶凡身侧几个簇拥少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满脸毫不掩饰的快意与不屑。叶凡本人虽强忍嘴角上扬的弧度，但眼中那抹大石落地的阴鸷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石勇眉头紧锁成川字，看着那枯黄色显影，坚毅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林小月脸色惨白如雪，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渗出细微血丝，琥珀色的眸子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其滚落。
观礼高台。叶无涯捻须的指节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中深藏的厉芒与满意被一层恰到好处的“震惊痛惜”所覆盖，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悲怆”：“怎…怎会如此！！”
柳元宗柳长老手中拂尘无风自动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目光如同两道无形利剑刺向测灵台边缘那单薄佝偻的身影，最终却只化作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韩风眼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探究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与冰冷。
暗处，血狼探子图铎咧开嘴无声狞笑，猩红舌苔舔过獠牙。夜枭密探的身形微晃，似乎有些意外的失望。枯槁的老福头枯瘦的手指紧了紧袖中的【千瘴留影贝】，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朽木己成柴火，只待燃尽了！”
第二轮灵根测试（废物“坐实”）：
“集中意念！引灵入池！”司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叶铮浑身剧烈一颤，如同受惊的鹌鹑。他猛地抬起头，兜帽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空茫，充满绝望的恐惧！他像是溺水者扑向最后的稻草，双手死死“抓”住测灵台冰冷的台面边缘，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了上去，拼尽全力“集中意念”。
嗡……
测灵台中央的青色【引灵池】光影涟漪般荡漾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随即，众人眼前出现了堪称诡异的一幕——
引灵池核心那由纯粹灵光组成的漩涡非但没有加速旋转、牵引灵气贯注叶铮体内，反而像是…排斥？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腐朽气息的枯黄色气流（伪装），竟从叶铮紧按的掌心缓缓“渗出”，如同污油般注入灵池！纯净的青光漩涡瞬间被染上一片污浊的暗黄，转速骤然减缓，灵雾也变得凝滞、浑浊、滞涩！
嗤嗤嗤——！
仿佛冷油倒入滚烫灵汤的细微响动声中，那污浊的气流在引灵池中左冲右突，非但无法引动灵雾注入己身，反而像一个污染源，疯狂搅动着漩涡，试图污染、破坏周遭纯净的灵气场域！
测灵石碑显影：【灵源驳杂！道基己毁！神魂污浊！引灵断绝！】
最后几个字，扭曲如同泣血诅咒！石碑青光彻底黯淡，碑体表面甚至隐约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状暗纹（灵力反噬幻象）！
哗啦啦——
测灵台边缘，镶嵌着纯净灵石碎片的【聚灵环带】仿佛受到了严重污染，几颗晶石瞬间布满裂痕，光泽黯淡下去！甚至波及到外围一名正在凝神准备的测试少年，他闷哼一声，捂着手臂踉跄后退，脸色涨红又惊怒地瞪着叶铮！
“废物滚开！！”
“污染测灵台的瘟神！”
“拉出去！别脏了我等的路！”
辱骂、斥责声浪轰然爆发！石块、烂泥毫不留情地砸向测灵台边缘那个仿佛己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身影！
叶铮如遭重击（实际避开了所有实质攻击），木棍脱手，整个人猛地被无形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踉跄几步，噗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的白玉台沿下！剧烈的咳嗽带着粘稠的暗红色血沫从指缝间喷溅而出，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绽开点点凄艳绝望的花朵。兜帽彻底滑落，露出一张布满冷汗与灰尘、青白交加却因“病痛”扭曲的年轻面庞，眼神空洞麻木，唯有深藏的冰冷如万载玄冰。
“肃静！”柳长老苍老却蕴含恐怖威压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他缓缓起身，目光如两道冰锥，落在在地、浑身污秽的叶铮身上。
“根骨枯朽，道基断绝，神魂污浊，更污染引灵宝地…当逐出青璃地界！”柳长老声音冰寒，毫无转圜余地。他手中拂尘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指尖微不可察地凝聚一缕气机。就在所有人以为这道逐令即将宣判这个“朽木废物”未来十年甚至一生注定在鄙夷屈辱中腐烂等死时，柳长老的目光却如同苍鹰掠食般，骤然扫过叶铮身侧跌落地面、那柄斑驳焦黑、毫不起眼的木棍！以及木棍顶端那几处极其隐蔽、被反复用力抓握而凹陷下去、呈现出某种特殊发力指印的微陷痕迹！
柳长老的瞳孔深处，一点精芒如同火星溅入寒潭，骤然闪过！
“然…”柳长老声音陡转，在满场惊愕注视下，缓缓抬手一指场外那浩渺连绵、被风雪笼罩的猎风涧方向：
“天不绝人，道衍一线。念尔身出叶氏，父祖曾为炎夏血战。今予尔微光一线——若能熬过三日后的青璃外门‘猎风试炼’，得一片紫血藤叶归。无论手段，无论伤损，凭此藤叶，允尔…入杂役院清扫石阶，了却残生。”
一言出，满场死寂！
“猎风试炼？那片有‘剥皮涧’之称的鬼地方？”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让凶兽都掉层皮的死地！这废物进去不是喂狼吗？”
“柳长老这是什么意思？给个名头让他死在外面？”
连韩风都皱紧了眉头。石勇拳头死死握紧，发出咯咯声响。
叶凡眼中先是一惊，随即爆发出更加恶毒的快意：“老东西高！高啊！让他死得‘名正言顺’！正好省得脏了我们叶家的手！”
暗处的叶无涯眼睑微阖，捻须的手指停在半空。“猎风涧…尸骨无存…倒也干净。只是柳元宗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一丝疑虑稍纵即逝。
雪越下越大，风如刮骨钢刀。
叶铮蜷缩在冰冷的台沿下，剧烈的咳嗽逐渐微弱，身体在寒风中有节奏地轻微抽搐着。枯寂朽木体的死气与身体极限处的冰冷交织，在他头顶升腾起若有若无的白气。柳长老袍袖一甩，一枚玄铁铸造、形制粗陋、仅刻着“杂役乙七”西字的冰冷铁符，“叮当”一声掉落在叶铮面前的血污泥泞里。
叶铮无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那枚铁符。在无人可见的视野最底层，瞳孔深处那万载玄冰的缝隙深处，一丝沉寂了太久太久的锋芒，如同沉睡亿万年终于被唤醒的地核岩浆，骤然熔断了封裹其外的最后一层寒冰！
十年磨一剑！
霜刃今朝试！
石勇拨开人群，大步上前，沉默却坚定地将重伤濒死般的叶铮背起。林小月紧随其后，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捂住叶铮不断咳血的口唇缝隙。两人顶着漫天的风雪与无数的白眼与唾弃，踏着斑驳血痕，一步一步，缓缓向叶家那禁锢了他十年的孤寂小院方向走去。
测灵台上耀眼的灵光依旧在绽放，无人再关心角落那点微不足道的“朽木残渣”。
青璃宗深处某座孤峰云雾中，凌沧海背负双手的身影，如亘古矗立的磐石，目光却穿透风雪，落在那枚跌入泥泞的粗劣铁符上许久。
风雪更急。
潜龙于渊，终将惊雷裂空！
只待…三日之后，猎风涧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