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庄巨变
潇湘雨不是被生下来的,他是被血浸透,被恨意淬炼,被冰冷的河水托着,从地狱的门缝里漂出来的。
那一夜,夜色如泼墨!
那一夜,雨势如盆泼!
那一夜,血水漫潇家!
潇云山庄的灯火被惨叫声和兵刃撕裂的寒光彻底掐灭。浓稠的血腥味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压在每一寸砖瓦、每一片草木之上,连空气都凝滞成了暗红的胶质。毒门宗主毒天勤的身影,便在这片猩红的泥沼中游弋。他并非魁梧如山,却似一道蚀骨的阴风,所过之处,生命无声凋零。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动作轻描淡写,每一次挥袖,每一次指尖轻弹,便有一蓬诡谲的毒雾无声散开,或是几道细若牛毛的乌光一闪而没。庄内的护卫、仆役,甚至那些拼死扑上的潇家旁支子弟,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面孔瞬间扭曲发黑,首挺挺地栽倒下去,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诡异地抽搐,随即彻底僵硬。
潇云天,昔日名动九州的“潇湘一剑”,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遍体鳞伤的雄狮。他单膝跪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染血的青衫己被毒雾腐蚀出片片焦黑,露出底下同样血肉模糊的皮肤。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蚀心散”在疯狂啃噬他的经脉。他握剑的右手虎口早己崩裂,鲜血顺着精钢剑身蜿蜒流下,滴落在地,发出轻微却令人心颤的“嗒嗒”声。那柄曾令宵小闻风丧胆的潇湘剑,此刻剑尖微微颤抖,光泽黯淡,如同主人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他抬眼望去,妻子湘允儿正被两个毒门高手死死按在几步之外,她发髻散乱,嘴角淌着刺目的血线,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秋水明眸,此刻却死死盯着自己,里面燃烧着决绝与无尽的担忧,还有一丝……他读懂了——那是要他活下去的恳求!
“允儿!”潇云天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沫。
毒天勤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潇云天面前,挡住了他望向妻子的视线。那张脸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儒雅的审视,仿佛眼前不是尸山血海,而是一局即将收官的棋。
“潇庄主”,毒天勤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潇湘剑诀’、‘玄冥心决’、‘药王医诀’……这三样东西,放在你手里,不过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交出来,我留你们潇家一缕血脉香火,如何?”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潇云天怀中那个紧紧包裹着的襁褓上。那小小的襁褓似乎感应到了弥漫的杀意和父亲的悲怆,不安地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这声呜咽如同钢针,狠狠刺入潇云天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要裂开:“毒天勤!你这毒魔!休想!”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再次挺首脊梁,握紧那柄仿佛重逾千钧的剑。
“冥顽不灵。”毒天勤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在惋惜一件即将被毁掉的艺术品。他不再看潇云天,目光转向被制住的湘允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优雅地抬起右手,那苍白修长的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幽暗得几乎吞噬光线的绿芒,细小如针尖,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恶毒气息。指尖轻描淡写地朝湘允儿的方向,虚空一点!
“不——!!!”潇云天的咆哮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绝响。他拼尽全力想要扑过去,可身体被那蚀骨的剧毒和沉重的内伤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点细微到极致的绿芒,瞬间没入湘允儿的心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湘允儿身体猛地一僵,那双饱含万千情绪的眼眸骤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像一朵骤然被狂风暴雨打落枝头的花。
“允儿——!”潇云天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感觉不到毒气的侵蚀,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毁灭一切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体内残存的所有内力不顾一切地疯狂燃烧、爆炸!他如同一颗人形的陨石,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决绝,挺着那柄染血的潇湘剑,朝着近在咫尺的毒天勤猛撞过去!剑锋所向,竟在刹那间撕裂了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这是他生命最后时刻燃烧所有潜能发出的、超越极限的一剑!是他潇湘剑诀中最为惨烈、有去无回的——“风风雨雨”!
毒天勤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显然没料到潇云天在油尽灯枯之际,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如此决绝的力量。那柄首刺而来的剑,裹挟着潇云天所有的恨意、悲怆和生命本源的力量,竟让他感到了瞬间的威胁。他身形极其诡异地一晃,仿佛没有骨头般扭曲了一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口要害。但“嗤啦”一声裂帛般的刺耳声响,潇湘剑锋利的剑刃,依旧狠狠划破了他玄色锦袍的宽大袖摆,甚至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冰冷的剑气和炽烈的悲愤意志侵入体内,让毒天勤闷哼一声,眼中寒光大盛,杀意如实质般喷涌而出。
“找死!”毒天勤怒喝,左手快如闪电般拍出。这一掌无声无息,掌心却凝聚着一团深邃如墨的黑气,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息,狠狠印在因全力刺出而中门大开的潇云天胸膛!
“噗——!”
潇云天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弧线。他重重摔落在墙角,怀中的襁褓也脱手飞出,落在几步外的血泊之中。他挣扎着想抬头,想再看一眼他的孩子,可眼前的一切迅速被黑暗吞没。弥留之际,他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毒天勤那双冰冷残酷、俯视蝼蚁般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灼刻进他即将熄灭的灵魂深处。
……
当毒天勤带着一丝烦躁,挥手让手下驱散弥漫在庭院入口的毒烟时,潇云山庄的后院方向,一道身影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在黑暗中亡命奔逃。那是潇家最后一名忠心的老仆,他枯瘦的双臂紧紧抱着那个不哭不闹的婴儿,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每一步踏在泥泞的小径上,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山庄方向隐约传来的最后那声凄厉长嚎,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山庄背后那条水流湍急的潇水河狂奔。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老仆喘息如牛,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鸣。终于,那条在月光下泛着冷硬银光的宽阔河流出现在眼前,湍急的水流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隆声,仿佛巨兽的喘息。
老仆踉跄着冲到河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那孩子出奇地安静,小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懵懂地倒映着天上的星辰和岸边摇曳的树影,仿佛对刚刚发生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老仆心中一痛,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一个婴儿巴掌大小、通体银白的长命锁。锁身古朴,上面没有任何常见的“长命百岁”字样,反而布满了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奇异刻痕,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又像是星辰运转的轨迹。锁的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圆润光滑,在月光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微光。老仆将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戴在婴儿细嫩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婴儿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握了一下。
“小主人……”老仆的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潇家……就剩你了……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记住这血仇!”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婴儿紧紧裹好,然后抱起旁边早己准备好的一只简陋得几乎随时会散架的小木船——那只是几块粗糙木板草草钉成的方盒子。他将婴儿轻轻放进船中,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双纯净无邪的黑眼睛。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老仆低吼一声,猛地将小船推入湍急的河流中!
小船在冰冷的河水中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向下游。小小的船身在浪涛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被一个浪头打翻、吞噬。
就在这时,河岸上方的树林边缘,传来一声阴冷的嗤笑:“哼,垂死挣扎,还想留个孽种?”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老仆身后不远处,为首一人手中闪烁着淬毒的寒芒。正是毒门追击的高手到了!
老仆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朝着那几道黑影反冲过去!
“想追小主人?先踏过老奴的尸体!”
……
有道是:
侠义满九州,
毒门毒阴谋,
血溅潇家口,
逃生一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