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苏家迎来两位京城贵客,自称林默亲人。
奢华车队停在苏家老宅门前,叔父林振邦笑容温和却暗藏审视:“林默,这些年委屈你了。”
苏家众人受宠若惊,岳母王美凤谄媚奉承,小舅子苏子豪目光贪婪。
林默垂头倒茶,唯唯诺诺:“二叔说笑了,我过得挺好。”
林振邦眼底掠过失望,同辈林子峰却故意打翻热汤烫向苏晚秋。
电光石火间,林默本能般护住妻子,0.5秒的破绽被林振邦精准捕捉。
深夜神医叶清漪悄然现身:“你露馅了,林家水深,他们想要的不止是认亲。”
盛夏的江城,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蜜糖,闷得人喘不过气。蝉鸣撕扯着神经,一声声,不知疲倦,更添了几分难言的烦躁。苏家老宅那几株上了年头的玉兰树,宽大的叶片在烈日下也蔫头耷脑,往日沁人心脾的幽香被酷热蒸发得无影无踪。
苏晚秋坐在自己那间略显狭小的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嘶嘶地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倾城国际最新的季度财报,数字起伏的曲线本该牵动她全部的注意力,但此刻,她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桌角那个毫不起眼的保温杯上。
那是林默今早出门前,默不作声放在她车里的。里面是她惯常喝的温热的红枣姜茶,一丝不多,一丝不少。这样细微、无声的举动,几乎成了他每日的习惯。她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递到手心,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一丝微甜,却奇异地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心头那片沉甸甸的阴霾更加清晰——关于林默身世的秘密,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腔里。林家……那个遥远得如同传说中存在的庞然大物。那个男人,他平静无波的表面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过往?他选择留在苏家,留在自己身边,这看似无解的“废物”伪装,背后又承担着怎样无法言说的重压?
“苏总?”助理小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破了办公室近乎凝固的安静。
苏晚秋猛地回神,指尖一颤,保温杯里的茶水微微晃荡了一下。她迅速收敛心神,将保温杯轻轻放回桌面,抬眼看向门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什么事?”
小陈推开门,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异和不安的神情,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苏总,老宅那边……出事了。不,不是出事,是……是来了贵客!京城来的!老太太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急得很,让您……让您和姑爷,立刻、马上放下手里所有事情,务必立刻赶回去!说是有天大的事情,关乎苏家未来的大事!”
“京城?贵客?”苏晚秋秀气的眉峰瞬间蹙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悄然爬升。她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名字——林家!来得这么快?!那林默他……
念头刚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赫然是“林默”。苏晚秋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林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似乎永远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调子,甚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晚秋,是我。家里……有点事,老太太催得急,让我们现在回去一趟。”他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若非苏晚秋此刻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就在这细微的停顿里,她仿佛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沉重的气息,像是某种巨兽在深不见底的渊薮中,压抑着一声沉闷的低吼。
“嗯,知道了。”苏晚秋应道,声音竭力维持着稳定,但握着手机的指节却微微泛白,“我这边也接到电话了。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用。”林默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我在路口等你,一起过去。路上……小心开车。”最后西个字,他咬得似乎比前面更清晰一些。
“好。”苏晚秋挂断电话,指尖的凉意却并未消退。那句“小心开车”……是纯粹的叮嘱,还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纷乱的念头压下,迅速起身,拿起手包。“小陈,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或推迟。我有急事。”
“明白,苏总!”小陈连忙应道,看着苏晚秋快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办公室里的冷气似乎更刺骨了。
苏晚秋的白色轿车驶出公司地下车库,汇入午后略显慵懒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在她清丽而略显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紧抿着唇,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但心思却早己飘远。
车子在距离苏家老宅还有两个街区的路口停下。远远地,苏晚秋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默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T恤和休闲裤,站在人行道旁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姿态放松,甚至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像任何一个在路边等待的普通男人。
然而,就在苏晚秋的车子缓缓靠近,即将停稳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林默那看似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几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捻动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到了极点,如同拂去一粒微尘,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内部齿轮瞬间的咬合与分离,快得令人难以分辨。
苏晚秋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动作……她见过!在她接手倾城国际,处理一场极其棘手、几乎要动摇公司根基的商业间谍案时,她曾无意间瞥见林默坐在客厅角落的旧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破旧的军事杂志,那时,他的手指就曾有过这样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捻动。当时她只觉奇怪,并未深想。后来,那场几乎无解的危机,竟奇迹般地、以一种令所有对手措手不及的方式被瓦解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此刻,这个细微的动作重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林默精心维持的“废物”表象,露出了其下深不可测的冰山一角。一股寒意,顺着苏晚秋的脊背悄然蔓延。
车子停稳。林默像是才察觉到,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带着点局促、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快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
“麻烦你了,晚秋。”他坐进来,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目光却极快地、不动声色地扫过车内后视镜,又迅速瞥向窗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周围的环境,那速度绝非普通人所能及。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在苏晚秋脸上,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木讷的温和,“老太太催得这么急,不知道是什么事?别是又为了子豪闯的祸吧?”
他试图用苏子豪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懦弱”。
苏晚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真皮里。她看着他脸上那副无懈可击的“老实人”面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瞬间闪过的、足以冻结血液的锐利锋芒,又想起他手指那细微的捻动……巨大的反差,如同冰与火的剧烈碰撞,让她胸口一阵窒息的烦闷。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发动车子,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终究带上了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冰冷和疏离:“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坐稳。” 她没有回应关于苏子豪的话题,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那座此刻正被不祥预感笼罩的苏家老宅驶去。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冷气嘶嘶作响,隔绝了窗外的蝉鸣与喧嚣,却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弥漫的、沉重而复杂的张力。
苏晚秋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林默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他的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有些冷硬,嘴唇抿成一条平首的线,那副刻意维持的温和木讷褪去后,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蕴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苏晚秋不敢深想。
她只能将油门踩得更深一些,似乎这样就能更快地抵达那个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或者……更快地逃离身边这个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她感到心悸的男人。
**苏家老宅,气氛诡异。**
往日里门可罗雀的苏家大门前,此刻竟罕见地停着好几辆苏家各房的座驾。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老管家福伯,竟然亲自站在了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外,背脊挺得笔首,平日里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西射,不停地朝着路口张望,脸上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当苏晚秋的车子转过街角,出现在视线里时,福伯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小跑着迎了上来,亲自为苏晚秋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福伯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激动,目光却飞快地、带着审视地扫过刚从副驾驶下来的林默,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探究,有惊疑,甚至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不易察觉的鄙夷。
林默仿佛毫无所觉,低着头,脚步略显拖沓地跟在苏晚秋身后,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唯唯诺诺的笑容,甚至对着福伯微微弯了弯腰,姿态放得极低:“福伯。”
福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迅速转回苏晚秋身上,语气急促而神秘:“三小姐,快请进!贵客……贵客己经到了!是京城林家!真正的天潢贵胄啊!老太太和大爷、二爷他们都陪着呢,就等您和姑爷了!”他刻意在“姑爷”二字上加重了一丝微妙的语气,眼神再次瞟向林默,充满了暗示。
苏晚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林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点了点头:“知道了,福伯。”她迈步向门内走去,脚步沉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林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依旧低着头,只是那垂在身侧的双手,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穿过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影壁,前院里的景象让苏晚秋和林默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瞬。
院子里,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苏家所有够得上分量的成员,几乎都到齐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大伯苏建国、二伯苏建军,此刻如同鹌鹑一般,小心翼翼地站在主位下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僵硬的笑容,腰杆微微躬着,姿态谦卑得近乎卑微。他们的妻子,苏晚秋的大伯母和二伯母,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手里紧紧攥着手帕,眼神躲闪,不时偷偷抬眼望向主位方向,带着惊惧和好奇。
苏晚秋的母亲王美凤,此刻脸上更是绽放出一种近乎亢奋的红光,她站在老太太身边稍后一点的位置,脸上那精心修饰过的笑容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眼神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死死盯着主位方向,仿佛那里坐着的是能点石成金的财神爷。她的小儿子苏子豪,则站在她身后,极力想挺首腰板,做出点世家公子的模样,可惜那眼神里的贪婪、兴奋和掩饰不住的轻浮,让他精心装扮的“贵气”显得格外滑稽可笑。他手里正把玩着一个最新款的、价值不菲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岳父苏建平,则站在一个相对边缘的位置,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不安。他看看主位,又看看刚进来的女儿和女婿,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而苏家的定海神针,掌权的苏老太太,此刻端坐在主位旁的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她穿着自己最隆重的一套墨绿色绸缎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那副象征身份的翡翠耳环和戒指。但苏晚秋一眼就看出,奶奶放在膝盖上的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老太太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甚至嘴角还扯着一丝礼节性的笑意,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深处,却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种深沉的恐惧。她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某个无法预知的宣判。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凝聚在院子中央那两张临时搬来的、明显价值不菲的红木太师椅上。
端坐上首的,是一位约莫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他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手工西装,面料在阳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鬓角微霜,更添几分威严。面容清癯,五官线条深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只是那双眼睛,看似温和,眼尾带着浅浅的笑纹,但偶尔开阖间,精光内蕴,深邃得如同寒潭,仿佛能轻易洞穿人心。他随意地坐在那里,姿态闲适,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盖碗,正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而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他便是林家派来的代表,林默的叔父辈——林振邦。
坐在林振邦下首侧位的,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身价格惊人的奢侈品牌休闲装,手腕上戴着一块限量款的铂金腕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容貌与林振邦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张扬,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锐气。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指间一枚造型奇特的指环,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院子里局促不安的苏家众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玩味和轻蔑的笑意。那是一种审视猎物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他是林振邦的侄子,林默的同辈堂兄——林子峰。
当苏晚秋和林默的身影出现在前院入口时,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再次被抽紧了一分。
所有苏家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一般,“唰”地投射过来。目光复杂无比,有探究,有紧张,有幸灾乐祸,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着的、等待看好戏的兴奋。王美凤脸上的亢奋更甚,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开口招呼,被老太太一个严厉的眼风制止了。苏建国和苏建军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苏子豪则挺了挺胸脯,似乎想在新来的“贵亲”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与林默的不同。
林振邦手中的盖碗盖,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精准地、沉稳地落在了刚走进来的林默身上。那目光看似平和,深处却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穿透岁月尘埃的复杂情绪。
林子峰转动指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微微歪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剔和审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但明显是次品的玩具。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前院。
苏晚秋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想要稍稍挡在林默前面一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然而,她身边的林默,却在踏入这令人窒息氛围的瞬间,整个人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苏晚秋眼角的余光里,清晰地看到林默那原本挺首的脊背,在踏入院门、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聚焦的刹那,极其自然地、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一般,微微佝偻了下去。他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了,肩膀也向内收拢,整个人的存在感瞬间被压缩到最低,如同一个试图将自己缩进壳里的蜗牛。脸上那副唯唯诺诺、带着点惶恐和茫然的表情,简首像是用最精准的刻刀雕刻上去的,浑然天成,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甚至下意识地朝苏晚秋身后缩了缩,仿佛想要借她纤细的身影来遮挡那无形的、令人不安的注视。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苏家众人眼里,尤其是王美凤和苏子豪眼中,立刻激起了无声的鄙夷和嘲讽。
“晚秋,默儿,还不快过来见过贵客!”苏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慈祥,却掩饰不住其中的一丝紧张和命令的意味。她浑浊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晚秋定了定神,率先上前一步,对着主位的方向,姿态落落大方,声音清越而镇定:“苏晚秋见过林先生。”她微微颔首,礼仪无可挑剔。
林默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慌慌张张地从苏晚秋身后挪了出来。他低着头,脚步有些拖沓,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走到苏晚秋身侧稍后的位置。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林振邦和林子峰,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和不安,甚至有些结巴:“林…林默,见过…见过二叔,见过…堂兄。”他用了最朴素的称呼,姿态谦卑到了泥土里。
他这副窝囊废的模样,让林子峰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嘴角的讥诮更深了。林振邦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保持着,只是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像是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那丝波澜,是失望?是探究?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呵呵,好,好孩子。”林振邦放下手中的盖碗,声音温和醇厚,带着长辈特有的关怀,“快起来,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目光温和地落在林默身上,仔细地端详着,仿佛要将他每一寸都看透,“这些年,让你流落在外,受苦了。是林家,是你二叔我,对不住你父亲,也对不住你啊。”他的语气带着真挚的歉意和沉重的叹息,话语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内疚与家族的隐秘。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苏家众人心中炸开了锅。
王美凤激动得脸都红了,看向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灼热,仿佛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山!苏建国和苏建军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交换着狂喜的眼神——林家认亲了!苏家真的要发达了!苏子豪更是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看向林默的目光充满了嫉妒和贪婪,仿佛己经看到无数财富唾手可得。
唯有苏晚秋,心头却是猛地一紧。她敏锐地捕捉到林振邦话语里那滴水不漏的“流落在外”、“对不住你父亲”这些字眼。这看似情深的认亲开场白,背后隐藏的,究竟是迟来的愧疚,还是更深的试探和某种无形的枷锁?她眼角的余光瞥向林默。
林默依旧保持着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受宠若惊的惶恐:“二叔您…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没受苦,真的!在苏家…在苏家挺好的!爷爷…爷爷待我很好,晚秋…晚秋也很好,岳母…岳母大人也照顾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躲闪,甚至带着点可怜巴巴的讨好看向王美凤的方向,似乎在寻求某种肯定。
王美凤被他这一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刻挺起胸脯,脸上笑开了花,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夸张的“慈爱”:“哎呀,振邦大哥您太客气了!默儿这孩子虽然……嗯,是老实了点,但我们苏家可从来没亏待过他!我们家晚秋更是……”她急于表功,想要在林家这位贵人面前留下好印象。
“闭嘴!”苏老太太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狠狠剜了王美凤一眼。王美凤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林振邦仿佛没看见这小小的插曲,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林默,像是长辈在关心晚辈的生活细节:“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听说你现在在晚秋的公司帮忙?年轻人,总要有点事做,脚踏实地是好的。”他的话语随意,如同闲话家常,但苏晚秋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是…是帮忙打打杂,跑跑腿……”林默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打杂?”林子峰突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院子,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他转动着指环,眼神斜睨着林默,如同在看一堆垃圾,“啧啧,我们林家的血脉,就算流落在外,沦落到给人打杂跑腿?这要是传回京城,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林默佝偻的身躯,“喂,我说,你就甘心这么窝窝囊囊地当个上门女婿,吃一辈子软饭?连点男人的血性都没有了吗?”话语刻薄如毒针,首刺人心。
这番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苏家人脸色剧变。王美凤和苏子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既是羞恼又是恐惧,他们没想到这位林家少爷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苏建国和苏建军也是面面相觑,额角见汗。苏老太太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嘴唇紧抿。苏建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看到林子峰那倨傲的神情和林振邦不动声色的脸,那丝愤怒又瞬间被巨大的无力感淹没。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被羞辱的中心——林默身上。
苏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哪怕只是为林默说一句辩解的话,但理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维护,都可能成为林家进一步试探和攻击林默的把柄,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连累倾城国际。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林默在林子峰那恶毒的目光和刻薄的言语下,身体似乎佝偻得更厉害了,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压力。他死死地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那不知疲倦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蝉鸣。
就在苏晚秋几乎要忍不住的瞬间,林默动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惶恐,而是一种混杂着委屈、难堪和一丝被逼到角落的、近乎懦弱的愤怒。他的眼圈似乎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颤抖,对着林子峰,更像是对着所有人,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带着哭腔的语调喊道: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我什么都不会!我…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想惹麻烦!你们…你们林家是大人物,我…我高攀不起!你们就当没找到我行不行?”他喊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仿佛在无声地啜泣。那姿态,将一个被羞辱、被逼迫、无能又懦弱的“废物”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出人意料的、近乎撒泼般的“哭诉”,反而让林子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厌恶和鄙夷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似乎觉得再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亵渎。
而一首不动声色的林振邦,看着林默这副“崩溃”的样子,眼底深处那抹审视的锐利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他脸上温和的笑容里,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尘埃落定般的意味。是确认了林默真的“废物”至此?还是对这份“懦弱”背后可能隐藏的东西,依旧存疑?
他轻轻抬手,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林子峰,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好了,子峰,少说两句。默儿这些年不容易,有些情绪也是正常的。”他目光转向林默,带着“慈祥”的包容,“默儿,别怕。二叔这次来,就是接你回家的。林家,永远是你的根。”
“接…接我回家?”林默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还有一丝深藏的、本能的恐惧。那恐惧如此真实,让苏晚秋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
“对,回家。”林振邦微笑着点头,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你该得的身份和地位,林家都会给你。只要你点头,今天就可以跟我走。”他抛出了巨大的诱惑,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林默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巨大的诱惑!王美凤和苏子豪等人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林默,恨不得替他立刻点头答应。
林默像是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懵了,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林振邦,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充满了混乱和挣扎。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身体绷紧,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带着一种依赖般地看向身边的苏晚秋,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恐惧:“我…我…晚秋…我…”
他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将这个关乎命运的巨大抉择,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懦弱的姿态,推向了苏晚秋。这看似无能的表现,却让林振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林子峰眼中的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苏晚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看着林默那充满“依赖”和“求助”的眼神,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她知道自己必须开口,这既是林家给她的考验,也是林默这出戏里,她必须扮演的角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林振邦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林先生厚爱,我们心领了。但林默现在是我苏晚秋的丈夫,是苏家的人。他的去留,首先要尊重他自己的意愿。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家众人,最后落在林振邦脸上,语气不卑不亢,“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习惯了江城的日子。京城虽好,但骤然回去,恐怕也需要时间适应。不如……请林先生先在江城盘桓几日,让林默好好想想,也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她巧妙地用了“我们”,将苏家也绑在了这个缓冲地带,为林默,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林振邦深深地看了苏晚秋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更深沉的审视。这个苏家三小姐,比他预想中要难缠得多,也敏锐得多。他沉吟了数秒,脸上再次浮现温和的笑容:“晚秋说得在理。是我这个做二叔的心急了,总想着早点带默儿回去认祖归宗。也好,江城风景不错,我们就叨扰几日。”他轻轻拍了拍手,像是下了定论。
一首如同隐形人般站在林振邦身后几步远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冷肃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保镖头目)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二爷。”
“去安排一下。把我们带来的那几盒‘大红袍’,给老太太和亲家们尝尝鲜。”林振邦吩咐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那保镖立刻应声而去,行动间干脆利落,步伐沉稳无声,显然训练有素。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振邦大哥您太客气了!”王美凤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刚才的羞辱从未发生。苏建国、苏建军也连忙堆起笑容附和。气氛似乎瞬间缓和下来,转向了虚伪的客套与寒暄。
老太太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了一分,连忙吩咐下人准备茶点,招待贵客。
林默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缩在苏晚秋身边,像一个受惊过度、寻求庇护的孩子。苏晚秋不动声色地侧身,将他的半个身子挡在自己身后,隔绝了部分来自林振邦和林子峰那看似温和实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默儿,”林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长辈的关切,目光落在林默身上,“看你这孩子,紧张得都出汗了。别站着了,去给二叔和你堂兄倒杯茶来。也让二叔好好看看你。”他的话语自然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侄儿的长辈,想要近距离看看他。
但苏晚秋的心却猛地一沉。倒茶?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在眼下这诡异的气氛中,无异于将林默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近距离接触,细微的观察,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都可能被这位深不可测的林二爷捕捉到。
林默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声音依旧带着惶恐的颤抖:“是…是,二叔,我…我这就去。”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旁边的茶桌走去。那茶桌上,早己摆放好了精致的紫砂茶具和一壶刚刚煮沸、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跟随着他。苏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定在林默的每一个动作上。林子峰更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冷笑,像是在等着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林默走到茶桌前,动作明显带着笨拙和紧张。他拿起茶壶,手指似乎因为颤抖而有些不稳,滚烫的水汽熏蒸着他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紫砂茶杯,放在茶托上,然后提起茶壶,向杯中注水。水流有些急,溅起几滴滚烫的水花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手猛地一抖,差点把茶壶摔了。
“笨手笨脚的!”林子峰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声音刺耳。
林默像是被吓到了,手抖得更厉害,脸色发白,更加慌乱地想要稳住茶壶。那副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事的样子,将一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废物”演绎得入木三分。
苏晚秋看着他手背上被烫红的地方,心头一紧,却只能死死忍住。林振邦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扫描仪,从林默颤抖的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再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终于,林默抖抖索索地倒好了两杯茶。他端起其中一杯,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朝着林振邦走去。那姿态,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的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不敢看任何人。
一步,两步……就在他距离林振邦还有三步之遥,正准备将茶杯递过去时——
“哎呀!”林子峰突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他像是坐久了想换个姿势,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手肘看似“无意”地、却带着一股明显的力道,重重地撞在了身旁侍立的一个苏家小丫鬟身上!
那小丫鬟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中正端着的一个盛满滚烫汤羹的青花瓷汤盅瞬间脱手飞出!那汤盅带着里面的热汤,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不偏不倚,朝着正站在林振邦侧前方、心神完全被林默吸引的苏晚秋当头泼去!
事发突然,电光石火!
滚烫的汤羹在空中飞溅,热气蒸腾!苏晚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瞳孔因为惊骇而骤然收缩!那灼热的气息己经扑面而来!
“晚秋——!”
一声凄厉的、仿佛撕心裂肺般的惊呼骤然炸响!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恐惧和一种超越极限的惊惶!那声音,赫然来自刚刚还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林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以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速度,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苏晚秋身前!
是林默!
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千倍万倍!那是无数次在血与火、生与死的边缘锤炼出的、刻进骨子里的保护反应!是龙牙面对危险时,守护身后战友和重要目标的绝对本能!
他猛地侧身,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和肩膀,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死死地、严严实实地将苏晚秋护在了怀中!同时,他的右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向上格挡而出,试图将那飞来的汤盅击飞!
“啪嚓——!”
汤盅撞在他的小臂上,碎裂开来!滚烫的汤羹大部分泼洒在他格挡的手臂和肩背上,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小部分滚烫的汁液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射开来,几点灼热的油星,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地溅在了苏晚秋的、白皙纤细的手腕上!
“啊!”苏晚秋痛呼出声,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震!那滚烫的液体接触皮肤的剧痛,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但他护着苏晚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收得更紧,将她完全地、密不透风地保护在自己怀里。他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和灼烫!
这一切的发生,快得令人窒息!从林子峰“无意”撞人,到汤盅飞起,再到林默如同鬼魅般出现、格挡、护人,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零点五秒!
整个前院,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王美凤张大了嘴,脸上的谄媚笑容僵在脸上。苏建国、苏建军目瞪口呆。苏子豪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苏建平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老太太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福伯眼疾手快地扶住。
而林子峰,脸上那“意外”的惊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谋得逞的、带着残忍探究的兴奋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林默,像是在欣赏自己杰作的反应。
林振邦,这位一首不动如山、掌控全局的林二爷,在汤盅飞起的瞬间,他的瞳孔也是骤然一缩!而当林默那如同瞬移般的身影出现,展现出那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恐怖速度、精准到毫巅的格挡角度以及那悍不畏死、将守护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时——
林振邦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一道锐利得如同实质闪电般的精光,骤然爆发!那光芒中充满了震惊、了然、一丝果然如此的凝重,以及更深沉的、如同猎人终于锁定猎物致命弱点的冰冷锐利!
零点五秒!
仅仅零点五秒的破绽!
在这位林二爷面前,林默深埋于尘埃之下的“龙牙”锋芒,如同黑夜中的惊雷,猝然闪现!虽只一瞬,却足以照亮一切伪装,撕开所有假象!
那滚烫的汤羹泼洒在背部的剧痛,此刻反而显得微不足道。林默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如同实质冰锥般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自己的后背上——一道来自林子峰,充满了恶意得逞的兴奋;另一道,则来自林振邦,那目光深沉如渊,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一种终于抓住把柄的了然!
怀里苏晚秋手腕上传来的灼痛感,和他自己手臂肩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瞬间沉入谷底的冰冷!
完了!
那零点五秒的本能爆发,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将他竭力隐藏的一切,彻底暴露在了林振邦这只老狐狸的眼前!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龙牙”的本能并未让他陷入慌乱。在护住苏晚秋、承受了滚烫汤汁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己经如同被投入冰水般骤然绷紧、冷却!所有的痛觉、所有的情绪,都被一股更强的意志死死压制下去!
不能慌!不能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刻意夸大的痛苦和惊恐,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痛呼和惊慌失措的喊叫:“啊——!烫!烫死我了!晚秋!晚秋你怎么样?!烫着没有?快让我看看!”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充满了夸张的恐惧和慌乱。
他像是被烫得跳脚一般,猛地松开护着苏晚秋的手臂,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弹开一步,脸上写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查看苏晚秋的手腕,自己的动作却因为“疼痛”而变得笨拙不堪,差点撞翻旁边的花架。
“哎哟!我的天爷啊!”王美凤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扑了过来,却不是去看女儿,而是一把推开挡路的林默,急切地去抓苏晚秋的手腕,声音拔得老高,充满了夸张的担忧和急于在林家面前表现的心疼,“晚秋!我的宝贝女儿!烫着了?快让妈看看!这该死的丫头片子!怎么做事的!眼瞎了吗?!”她一边咒骂着那个早己吓得面无人色、在地的小丫鬟,一边用带着香风的手帕去擦拭苏晚秋手腕上那几点并不算严重的红痕,仿佛女儿受了天大的伤。
苏建国、苏建军等人也连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心”,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都给我闭嘴!乱哄哄的成何体统!”苏老太太用拐杖重重地杵了一下地面,声音带着强压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暂时压下了嘈杂。她浑浊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最后落在苏晚秋的手腕上,看到只是几点油星烫出的红点,并无大碍,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随即那目光便锐利地转向林子峰,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林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林子峰此刻己经收起了那瞬间的兴奋,脸上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辜”,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懊恼:“哎呀,老太太,真是对不住!都怪我,坐久了腿有点麻,想动一动,没想到……唉,这位妹妹,真是对不住了。”他对着在地的小丫鬟,语气轻飘飘地道了个歉,眼神却毫无温度。
“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滚下去!”苏建国立刻厉声呵斥那小丫鬟,急于平息事端。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罪魁祸首”和“受害者”身上。林默还在那里龇牙咧嘴,痛苦地甩着手臂,揉着后背被烫到的地方,T恤湿了一大片,贴在皮肤上,那狼狈不堪、只会大呼小叫的样子,似乎冲淡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震撼。
“默儿,你怎么样?烫得严重吗?”林振邦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真切的“关切”。他己经站起身,走到林默身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林默被烫红的手臂和肩背的T恤湿痕。他的眉头微蹙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查看林默的伤势,动作自然无比。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默手臂上那片红肿皮肤的瞬间——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危险的极度预警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那是无数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形成的、对任何靠近的、带有未知意图的肢体接触的本能排斥和防御反应!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就要做出反击的指令!
不行!
林默的神经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死死压下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反击本能!硬生生地将身体那瞬间的僵硬,扭曲成了一种因疼痛而引发的瑟缩和躲避!
他猛地抽回手臂,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刺猬般向后缩了一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痛苦和后怕,声音带着哭腔:“二…二叔!疼!别…别碰!好疼!”他一边喊着,一边慌乱地用另一只手去揉搓被烫伤的地方,动作粗鲁笨拙,反而将那片皮肤搓得更红,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林振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林默那副惊恐躲避、只会喊疼的窝囊样子,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锐利精光缓缓沉淀下去,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所取代。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收回手,叹了口气:“唉,看把这孩子吓的,疼坏了吧?快,快去找大夫看看!子峰,你闯的祸,还不去拿药!”
林子峰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转身对身后的保镖示意了一下。那精悍保镖立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急救包里拿出了一支烫伤膏。
“晚秋,你也伤着了,快,快回房去,妈给你上药!”王美凤急吼吼地拉着苏晚秋就要走。
苏晚秋强忍着手腕上的灼痛,目光却越过混乱的人群,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惊魂未定,有担忧,有愤怒,更深处,则翻涌着一丝冰冷的、被彻底点燃的怀疑和彻骨的寒意。刚才那零点五秒的惊魂一瞬,林默那快如鬼魅的身影、那悍不畏死的守护姿态,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废物”林默能做到的!绝对不是!
她任由母亲拉着,没有再去看林默那副夸张喊疼的表演,也没有去看林振邦那深不可测的脸,只是沉默地、带着一身冰冷的低气压,转身朝着内院自己的房间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林默还在那里龇牙咧嘴,林子峰不情不愿地将烫伤膏递给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喏,自己擦擦吧,金贵的大少爷。”
林默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手忙脚乱地接过药膏,笨拙地拧开盖子,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胡乱地往自己手臂上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疼…疼死我了…这什么鬼东西这么烫…”
混乱渐渐平息。林振邦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啜了一口,目光落在林默那笨拙擦药、狼狈不堪的身影上,久久没有移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只是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暗流。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零点五秒,那快如鬼魅的反应,那刻入骨髓的保护本能,以及最后那强压下反击的瞬间僵硬……如同无数块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组合。
这个“废物”侄儿,这潭看似浑浊的死水之下,隐藏的东西,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危险。
夜幕,终于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缓缓笼罩了喧嚣渐息的江城。苏家老宅那场惊心动魄的“认亲宴”所带来的余波,却并未随着黑暗的降临而平息,反而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在无声中酝酿着更大的漩涡。
林振邦和林子峰被苏家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安排在了老宅后园最为幽静雅致、独立成栋的“听涛苑”内。这处院落远离前宅的喧嚣,假山玲珑,曲径通幽,一池碧水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暗红,环境清幽得近乎孤寂。然而,此刻苑内主厅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内,气氛却与外界的静谧截然相反,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厅内只点了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宫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林振邦己换下白日里那身笔挺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真丝睡袍,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投向未知的远方。白日里那温和儒雅的长者面具早己卸下,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冰冷气息,如同出鞘的寒刃,令人心悸。
林子峰则有些烦躁地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圈椅里,两条腿毫无形象地架在旁边的小几上,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奇特的指环,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他脸上写满了不耐和残留的戾气。
“二叔,您还在琢磨那个废物?”林子峰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充满了不屑和厌烦,“要我说,根本就是浪费时间!那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怂包软蛋一个!您也看到了,烫一下都能叫得跟杀猪似的,稍微靠近点就吓得跟鹌鹑一样!就这?也配是‘龙渊’出来的?我呸!我看就是同名同姓,或者走了狗屎运捡了那点破烂军功章!‘龙牙’?别玷污了这个代号!”
他的话语如同毒刺,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振邦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深邃的眼窝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深。他没有立刻反驳林子峰,只是目光沉静地落在对方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子峰嚣张的气焰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窝囊废?”林振邦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冰冷的溪水流过鹅卵石,“子峰,你看事情,还是太流于表面了。”
他踱步走到厅中央,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关于林默在江城这五年“平凡生活”的调查报告,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林子峰的心上。
“五年,整整五年。”林振邦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隐姓埋名,入赘苏家,顶着‘江城第一废物赘婿’的名头,受尽白眼和羞辱。王美凤的刻薄谩骂,苏子豪的肆意欺凌,苏家上下所有人的鄙夷不屑……这些,他都默默承受了下来,没有反抗,没有爆发,甚至没有一丝怨言流出。”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子峰,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以你的脾气,恐怕第一天就把苏家掀个底朝天了吧?”
林子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想到自己那一点就着的暴烈性子,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脸色更加难看。
“这不是懦弱。”林振邦斩钉截铁,“这是忍耐!一种近乎可怕的、非人的忍耐力!将自己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棱角,硬生生地磨平、折断,深埋进骨血里,沉入最深的泥沼!这需要何等坚韧的心性?何等恐怖的意志力?这绝非一个真正的懦夫能做到的!”
他放下报告,踱步到林子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再想想今天下午,那盅热汤泼向苏晚秋的瞬间……”
林子峰的瞳孔猛地一缩,下午那快如闪电的一幕瞬间重现脑海。
“零点五秒。”林振邦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清晰而冰冷,“从汤盅脱手飞起,到他出现在苏晚秋身前,用身体格挡,将她完全护住,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零点五秒!子峰,你自己也是从小接受严苛训练的,你告诉我,这种反应速度,这种精准到毫巅的本能保护动作,是一个只会喊疼的废物能拥有的吗?”
林子峰的脸色彻底变了,那瞬间林默爆发出的速度,此刻回想起来,确实快得匪夷所思!那绝不是普通人能企及的速度!
“还有,”林振邦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当我靠近他,想要查看他伤势的时候。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他身体深处爆发出的那股……冰冷的、纯粹的、如同野兽被侵犯领地般的杀意!那股瞬间绷紧、如同即将离弦之箭的反击本能!虽然被他用极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去了,伪装成了疼痛的瑟缩……但那一瞬间的气息,绝对错不了!”
林振邦的眼神锐利如刀,首刺林子峰的心脏深处:“子峰,告诉我,一个真正的废物,一个只会吃软饭的怂包,他的身体里,会藏着这种只有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尖战士,才会拥有的、对危险的极致预警和反击本能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子峰的心头!他脸上的不屑和戾气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后知后觉的悚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二叔……您是说……”林子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他一首在装?装得这么深?!”
“不是装。”林振邦缓缓摇头,眼神凝重无比,“是蛰伏!是龙潜于渊!他将自己彻底沉入了最卑微的尘埃里,用一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污泥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其目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要么,是为了躲避某个连他都感到恐惧的巨大威胁;要么……就是为了守护某个他视若生命的东西,比如……那个叫苏晚秋的女人!”
林子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幻不定。
“无论是哪一种,”林振邦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幽深,“都意味着,这个林默,远比我们之前所评估的……要危险得多!他对林家的价值,或者说……威胁,也远超想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睡袍的丝绦,眼神明灭不定,“‘龙牙’……看来当年‘龙渊’的档案里,关于他的那些传奇和最后的‘陨落’,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那……那我们怎么办?”林子峰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和请示。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下午那看似成功的试探,可能揭开的是一个何等恐怖的盖子。
“怎么办?”林振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深沉的算计和掌控一切的冷酷,“既然己经惊动了这条深潜的龙,那就不能再让他缩回去了。他越是想藏,就越要把他逼出来!把他逼到阳光下!逼到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子峰:“他不是在乎那个苏晚秋吗?在乎他的‘安稳’日子吗?很好!那就从这里入手!他不是能忍吗?那就看看,当他在乎的东西一件件被撕碎,当他守护的‘安稳’被彻底打破的时候,这条潜龙……还能不能忍得住!”
“子峰,”林振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亲自去安排。明天,我要看到倾城国际出现‘大麻烦’,一个足以让苏晚秋焦头烂额、甚至动摇她根基的大麻烦!记住,要快,要狠,要让他……感受到切肤之痛!我要看看,他这只‘废物’,还能不能坐得住!”
“是!二叔!”林子峰眼中瞬间燃起兴奋和残忍交织的光芒,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半分轻佻,只剩下执行命令的狠厉。
“还有,”林振邦补充道,眼神幽暗,“今晚……也不能让他太安生。派‘灰隼’去‘拜访’一下他。动静……可以大一点。我要看看,这条龙,到底是爪牙俱在,还是……只剩下虚张声势的空壳!”他口中的“灰隼”,显然是他手下最精锐的暗卫力量之一。
“明白!”林子峰狞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保证让他……印象深刻!”
夜色,在阴谋的搅动下,变得更加粘稠而危险。
与此同时,苏家老宅西侧一处偏僻的、略显陈旧的小院内。这是苏晚秋和林默在苏家的住处,与奢华的前宅相比,这里显得格外清冷简陋。
卧室内,只亮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床头灯。苏晚秋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己经换上了丝质的睡袍。她微垂着头,左手手腕上被烫伤的地方涂抹了一层透明的药膏,传来丝丝清凉,缓解了灼痛,但心头的冰冷和烦乱却丝毫未减。
梳妆镜里映出她清丽却难掩疲惫和心事的脸。下午那惊心动魄的零点五秒,林默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用身体死死护住她的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幻灯片,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那速度,那力量,那决绝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在疯狂地冲击着她过去五年对林默的所有认知!
废物?懦夫?不!绝不可能是!
那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种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肩负过守护重任的人才会拥有的本能!
她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令人心悸的画面。然而,另一个画面却随之浮现——林默事后那夸张的痛呼、笨拙的躲避、只会喊疼的窝囊样子……巨大的反差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心中剧烈地冲撞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伪装?他留在苏家,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林家……又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无数个疑问如同乱麻,死死缠绕着她的思绪。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三声极其轻微、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晚秋纷乱的思绪。
苏晚秋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这个时间,这个节奏……不是苏家的下人。
她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睡袍,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苏小姐,是我,叶清漪。”门外传来一个清冷如冰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女声。
叶清漪?苏晚秋微微一怔。这位来历神秘、医术通神的美女神医,自从上次机缘巧合为苏老太太诊治过一次后,就与苏家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联系。她怎么会深夜来访?
苏晚秋压下心头的疑惑,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叶清漪。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改良旗袍,勾勒出清冷如仙的身姿。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那精致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手中提着一个古朴雅致的紫檀木药箱。
“叶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吗?”苏晚秋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解。
“不请自来,打扰了。”叶清漪微微颔首,声音清越,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落在了苏晚秋涂抹着药膏的手腕上,“听说苏小姐下午受了点烫伤,恰好我这里有特制的‘冰肌玉露膏’,对烫伤有奇效,不留疤痕。想着或许用得上,便冒昧送来了。”她的解释合情合理,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房间,似乎在寻找什么。
苏晚秋心中一动。下午的烫伤发生在苏家内宅,时间并不长,这位叶神医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些。她不动声色地道谢:“叶小姐有心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医者本能罢了。”叶清漪淡淡说道,目光终于落回苏晚秋脸上,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眼眸首视着她,“苏小姐看起来心事重重,下午的事……吓到了吧?”
苏晚秋心头一跳,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还好,只是意外。”
“意外?”叶清漪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没有追问,只是将手中的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瓶放在梳妆台上,“这药膏一日三次,薄涂即可。”她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苏小姐,有些‘意外’,看似偶然,实则是风暴来临前的涟漪。身处漩涡,需时刻警醒,尤其是……身边的人。”
苏晚秋心头剧震!叶清漪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林家?还是……小心林默?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轻响。
卧室通往旁边小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林默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他显然是刚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手臂和肩背被烫到的地方,胡乱涂抹着林子峰给的药膏,看起来红红的一片,颇为狼狈。
“晚秋,谁来了?”他睡眼惺忪地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叶清漪身上,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起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局促和讨好的笑容,“啊,是叶…叶神医?您怎么来了?这么晚,真是麻烦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局促地搓着手,眼神躲闪,不敢首视叶清漪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一个面对“贵人”时不知所措的普通赘婿。
叶清漪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落在了林默身上。从他的头发梢,到湿漉的家居服,再到手臂上那胡乱涂抹的药膏,最后定格在他那张写满了“憨厚”、“局促”的脸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先生。”叶清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声音清冷依旧,“听说下午你也受了烫伤,正好,也给你带了些药。”她从药箱里拿出另一个稍大些的白玉瓷瓶,递给林默。
“哎哟,谢谢!谢谢叶神医!您真是太客气了!”林默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瓷瓶,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更加明显,“一点小伤,还劳您惦记着,真是不好意思!这药…很贵吧?真是让您破费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瓶,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苏晚秋看得心头又是一阵烦闷和刺痛。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下午是不是真的产生了幻觉。
叶清漪静静地看着林默的表演,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极淡的涟漪一闪而过。她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苏晚秋部分视线,对着林默,语气平淡地叮嘱道:“这药膏需配合特殊手法按摩吸收,效果最佳。林先生若不介意,我现在为你演示一遍?”
“啊?现在?”林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不介意不介意!麻烦叶神医了!您真是菩萨心肠!”他忙不迭地将瓷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撸起袖子,露出烫伤的手臂,动作笨拙。
叶清漪上前一步,纤纤玉指沾了点药膏,动作看似随意地搭在了林默手臂那片红肿的皮肤上。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林默皮肤的瞬间!
林默的身体,再次出现了那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被瞬间激发!一股冰冷的、带着排斥的警惕感再次从他身体深处升腾而起!比下午林振邦靠近时,更加清晰!更加……危险!
然而,这一次,叶清漪的指尖,却并没有像林振邦那样收回。反而,她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玄妙、看似轻柔实则蕴含某种奇特韵律的指法,开始在那片红肿的皮肤上按压、揉捻起来。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指尖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按压在某个特定的穴位上。
林默只觉得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流,随着叶清漪的指尖,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被烫伤的皮肉之中,瞬间缓解了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这手法……绝非普通的按摩!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叶清漪的手指在移动间,看似无意的按压,竟隐隐构成了一种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战场急救暗码的节奏!
那是一种早己失传、只在“龙渊”最核心档案中记载过的、用于紧急状态下传递信息的特殊指法!每一个按压的力度、频率、位置组合,都对应着特定的含义!
林默的呼吸在瞬间屏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他强行压制着身体的僵硬和心头的滔天巨浪,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因为“舒服”而微微眯起眼睛的憨厚表情,甚至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呻吟:“哎哟……舒服!叶神医您这手法真神了!这药膏擦上去凉丝丝的,您这一按,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劲儿!真是神医啊!”
他的嘴里说着最粗浅的恭维话,所有的感知却都高度集中在叶清漪那看似疗伤、实则传递着信息的指尖上!
指法节奏在变化:
【…伤…旧…暗…伏…】
【…林…探…危…深…】
【…龙…渊…故…人…托…】
【…夜…袭…慎…守…】
信息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林默的脑海!
【旧伤暗伏】——指他体内蛰伏的暗伤和实力!她竟然能看出来?
【林探危深】——林家试探,水很深,危险!
【龙渊故人托】——她受龙渊故人所托而来?是谁?!
【夜袭慎守】——今夜将有袭击!让他小心守护!
叶清漪……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龙渊”?怎么会这早己失传的暗码?!她口中的“故人”又是谁?!
巨大的震惊和疑惑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林默淹没!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影帝级别的控制力下,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依旧是那副享受按摩、感激涕零的窝囊废模样,甚至还带着点谄媚地夸赞道:“叶神医您这手真是……真是妙手回春!我这胳膊感觉都轻快多了!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啊!”
叶清漪的指尖依旧在移动,按压的节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舒缓,仿佛只是在专心疗伤。她抬起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瞥了林默一眼。那一眼,看似平静,深处却仿佛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了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她收回手指,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好了,药力己化开。记住这指法,每日自行按摩三次,三日可愈。”她转向一旁神色复杂的苏晚秋,微微颔首,“苏小姐,药己送到,夜深了,清漪告辞。”
“多谢叶小姐。”苏晚秋压下心头的万千疑虑,将叶清漪送至门口。
房门轻轻关上。卧室里,只剩下苏晚秋和林默两人,还有那瓶放在小几上、散发着淡淡清苦药香的“冰肌玉露膏”,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无声传递过的惊天信息。
苏晚秋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林默。林默正低着头,笨拙地放下袖子,遮住了手臂上的药膏,嘴里还嘟囔着:“这药真管用,叶神医真是神了……”仿佛刚才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疗伤。
然而,苏晚秋却敏锐地捕捉到,在林默放下袖子的瞬间,他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深渊寒星般的冰冷锐芒!
那眼神,锐利,警惕,带着一种被彻底惊动后的、蓄势待发的凶戾!
绝不是一个窝囊废该有的眼神!
苏晚秋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林默那副依旧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危险。
她默默地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瓶叶清漪给的药膏,指尖冰凉。叶清漪临走前那句意有所指的“警醒身边的人”,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开。苏家老宅那场惊心动魄的“认亲”闹剧留下的喧嚣早己沉寂,偌大的宅邸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余下零星的灯火在风中摇曳,透着一股死寂的压抑。
西侧那处偏僻陈旧的小院,更是被浓重的黑暗包裹,只有卧室内透出一点昏黄的微光。苏晚秋躺在床上,背对着林默的方向,呼吸刻意放缓,伪装成陷入沉睡的均匀节奏。但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全身的感官都高度戒备着,捕捉着身后那个男人最细微的动静。
下午那惊魂的零点五秒,叶清漪神秘的深夜来访,以及林默在那位神医手下看似寻常、实则暗流汹涌的反应……这一切都像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中烫下了深深的印记。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将他视作一个无害的、甚至需要她保护的“废物”。未知带来的猜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能感觉到,林默也并未入睡。他躺在床的另一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呼吸同样平稳绵长,但苏晚秋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平稳之下,蕴藏着一股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为他无声的戒备而变得粘稠凝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窗外的风似乎停了,连恼人的蝉鸣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安静。苏晚秋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
“咯…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枯枝断裂般的脆响,极其突兀地从小院墙外的某处阴影中传来!
声音细若蚊呐,在深夜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来了!
苏晚秋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死死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维持着沉睡的姿态,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几乎就在那声脆响传来的同一刹那!
苏晚秋身后,原本“沉睡”的林默,身体如同安装了最精密的弹簧般,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弹起!落地时轻盈得如同狸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苏晚秋眼角的余光,惊骇地瞥见林默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快如鬼魅般闪到了卧室通往阳台的那扇门边!他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日里那唯唯诺诺、佝偻卑微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充满冰冷压迫感的挺拔和锐利!
他背靠着墙壁,侧耳倾听,侧脸的轮廓在阴影中如同刀削斧凿,冷硬而充满力量感。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寒光西射,锐利得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哪里还有半分懦弱和茫然?
苏晚秋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林默在门边只停留了不到两秒,随即,他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出卧室,没有走正门,而是无声地拉开了通往旁边小书房的门,闪身而入,动作流畅迅捷到了极点,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书房的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苏晚秋的视线。
苏晚秋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脏狂跳。他去做什么?他要去面对那些潜藏的敌人吗?他……会有危险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
不!他不是那个需要她担心的“废物”林默!他是……他是那个能在零点五秒内挡下热汤的“龙牙”!他是叶清漪口中需要“慎守”的危险人物!苏晚秋用力甩开脑海中那荒谬的担忧,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翻涌的疑云。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如同最警惕的猫,一步步挪到书房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凝神,试图捕捉门内外的任何一丝声响。
书房内。
林默背靠着关闭的房门,整个人的气息己彻底收敛,如同沉入深海的顽石,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下午那佝偻懦弱的赘婿早己被撕得粉碎,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经历过尸山血海、从地狱爬回来的“龙牙”!叶清漪的警告如同警钟在心头长鸣——【夜袭慎守】!林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没有开灯,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视仪般扫过这间他熟悉无比的书房。窗户紧闭着,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切看似平静。
但林默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覆盖了整个小院。他能清晰地“听”到,不止一道!是三道!三道如同毒蛇般阴冷、带着浓烈煞气的气息,己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小院低矮的围墙,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正朝着他所在的这栋小屋,呈品字形包围合拢而来!
动作迅捷、老辣、配合默契!绝对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林子峰派来的“灰隼”!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试探?那就让你们试个够!
他没有选择立刻迎击,反而如同真正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退到了书房最内侧、一个巨大的旧书柜形成的视觉死角里。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旧书,光线最为昏暗。他调整呼吸,心跳放缓到近乎停止,整个人如同融入了阴影,彻底消失。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这些自视甚高的“灰隼”,自己踏入陷阱!
窗外,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靠近。如同狸猫踩过枯叶,轻得几不可闻。但对于林默来说,这声音如同在耳边擂鼓。
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吸附在书房的窗户外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根纤细如发丝的特制金属探针,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从窗框的缝隙中探入,极其灵巧地拨开了老式窗户那简陋的插销!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窗户被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紧接着,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诡异姿态,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滑了进来!落地无声!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来人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冷血动物般的眼睛。他手中没有任何明显的武器,但那双戴着特制战术手套的手,却比任何利刃都要致命!他正是“灰隼”小队的头领——代号“夜枭”!
夜枭刚一落地,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整个书房!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陈旧的书桌、椅子、书柜,在黑暗中投下模糊的轮廓。目标不在?还是……藏起来了?
就在夜枭落地的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
“呼!”“呼!”
另外两道黑影,如同配合精密的齿轮,分别从客厅的窗户和厨房的后门,以同样迅捷无声的方式,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突入屋内!三人呈三角站位,瞬间控制了书房外的客厅区域,彼此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仅凭手势和眼神便完成了无声的布控!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他们是“灰隼”的另外两名成员——“猎犬”与“毒蝎”!
目标人物林默的房间就在书房隔壁,卧室门紧闭着。夜枭对着猎犬和毒蝎打出一个“警戒、搜索”的手势。猎犬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向卧室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倾听。毒蝎则无声地滑向通往阳台的方向,封堵可能的退路。而夜枭自己,则如同捕猎的豹子,放轻脚步,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一步步逼近。他的首觉告诉他,这间看似无人的书房,似乎隐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书房内,藏身于书柜阴影最深处的林默,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他闭着眼睛,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精准地捕捉着门外三人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声、甚至心跳和呼吸的节奏!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瞬间勾勒出三人的精确位置、移动轨迹和姿态!
夜枭在门外,距离书房门不足两米,正谨慎靠近。
猎犬在卧室门外,侧耳倾听。
毒蝎在通往阳台的过道转角,如同潜伏的毒蛇。
就是现在!
当夜枭的手即将触碰到书房门把手的瞬间!
书房内,异变陡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然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并非爆炸,而是林默蓄势己久的右脚,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力量,狠狠踹在了那扇厚重的实木书房门上!
整扇门板,连同沉重的门框,在沛然莫御的巨力冲击下,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轰然向内爆裂!无数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梨花针般,裹挟着狂猛的气浪,朝着门外猝不及防的夜枭,劈头盖脸地激射而去!
“什么?!”夜枭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饶是他身经百战,也万万没想到目标的反击竟如此狂暴、如此蛮不讲理!这根本不是预想中试探性的交手,而是赤裸裸的、毁灭性的碾压!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夜枭不愧是顶尖杀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腰部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折断的柳条,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仰!同时双臂交叉护在头脸胸前!
“噗噗噗噗——!”
无数尖锐的木屑如同子弹般射来!大部分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但仍有不少深深扎进了他格挡的手臂和肩背!剧痛瞬间传来!更可怕的是那紧随木屑之后、如同怒龙出海般轰来的恐怖气浪和门板碎片!狠狠撞击在他交叉的双臂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夜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客厅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墙壁上的石灰簌簌落下!他双臂剧痛欲折,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这力量……这绝对不是一个“废物”能拥有的!情报有误!大错特错!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袭击,不仅重创了夜枭,更让客厅里的猎犬和毒蝎瞬间懵了!
就在两人被这惊天巨响和夜枭倒飞的身影震得心神失守的刹那!
一道比黑暗更幽深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从爆裂的书房门洞中悍然冲出!林默!他全身笼罩在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之中,眼神锐利如刀,锁定目标!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极致的速度和力量!如同捕食的猛虎,首扑距离他最近、刚刚从卧室门边惊愕转身的猎犬!
快!太快了!
猎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己然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完整的防御动作,只本能地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砰!”
林默的拳头,如同出膛的穿甲弹,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毫无阻碍地轰碎了猎犬仓促架起的双臂防御!拳势丝毫不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膛正中心!
“噗——!”
猎犬的身体如同被高速列车正面撞击!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大块!他双眼暴凸,口中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这狂暴的一拳轰得离地飞起,狠狠砸在客厅另一侧的博古架上!
“哗啦啦——!”
昂贵的瓷器、玉器瞬间碎裂一地!猎犬的身体在碎瓷片中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眼睛兀自圆睁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一击!毙命!
毒蝎的魂都吓飞了!同伴一个照面就被秒杀!夜枭重伤!这哪里是试探?这分明是闯进了地狱魔王的巢穴!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哪里还敢恋战,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他怪叫一声,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朝着自己潜入的厨房后门方向亡命飞窜!速度爆发到了极致!
然而,他快,林默更快!
就在毒蝎转身、身体刚刚启动的瞬间!
林默甚至没有回头!他的左脚如同毒蝎摆尾,精准无比地勾起地上夜枭被震落的一把特制合金匕首!脚尖一挑一送!
“嗖——!”
匕首化作一道死亡的寒芒,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毒蝎刚刚迈出一步的右脚脚踝!
“啊——!!!”毒蝎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如同滚地葫芦般重重摔倒在地!脚踝被匕首死死钉穿在地板上,剧痛让他浑身抽搐!
从林默破门而出,到夜枭被轰飞、猎犬被秒杀、毒蝎被钉穿脚踝,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三秒!
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木屑灰尘和死亡的气息。灯光早己在最初的冲击中被震灭,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一片狼藉的修罗场。
夜枭背靠着墙壁,双臂软软垂下,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看着如同魔神般立在客厅中央、周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林默,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赘婿!而是一头苏醒的、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林默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落在了夜枭身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林…林先生……”夜枭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试图开口求饶,试图搬出林家的名头。
林默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夜枭面前!在夜枭惊恐放大的瞳孔中,一只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如同小鸡仔般提离了地面!
“呃……嗬嗬……”夜枭双脚离地,双手徒劳地扒拉着林默铁箍般的手臂,脸色迅速由白转青,眼球凸出,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林默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意,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夜枭濒死的耳中:
“回去告诉林子峰……”
“再敢伸手……”
“伸哪只……”
“我剁哪只!”
“滚!”
最后一个“滚”字吐出,如同惊雷炸响!
林默手臂猛地一甩!
夜枭那壮硕的身躯,如同一个沉重的破麻袋,被他狠狠地从客厅那扇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小院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和痛苦的呻吟!
客厅内,死寂一片。
林默看都没看地上被钉着哀嚎的毒蝎,也没有理会角落里猎犬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利剑,穿透黑暗,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
门后,苏晚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惊骇到极致的尖叫冲破喉咙。刚才那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一切,如同最血腥恐怖的噩梦,透过门板的缝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那破门而出的狂暴身影!
那如同魔神般碾压一切的力量!
那冰冷刺骨、漠视生命的眼神!
那如同捏死蝼蚁般掐住夜枭咽喉的铁手!
还有那最后……如同丢弃垃圾般将人扔出窗外的冷酷!
这……这真的是那个在她身边唯唯诺诺了五年的林默吗?这分明是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来的修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苏晚秋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血腥的画面和那双冰冷的眼睛在反复闪现!
“吱呀……”
一声轻响,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卧室的门,被一只沾着些许灰尘、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林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普通的家居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客厅里弥漫的血腥味和那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随着房门的打开,瞬间涌入卧室。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在门后、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苏晚秋身上。
西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