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凝固。
白婉蘅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坚实得像钢铁铸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驱散了她坠马瞬间的恐慌。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那是属于战场的气息。
她的脸颊,几乎能感受到他锦袍上玄色云纹的细微纹理。
太近了。
近得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无波的古井,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微睁大、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倒影。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可有事?”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将白婉蘅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没…没事。”她立刻回神,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挣扎了一下,示意对方可以放手了。
叶辰似乎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逾矩,手臂一松,放开了她。
白婉蘅脚落实地,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一点距离。那股迫人的冷冽气息稍稍散去,让她得以喘息。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和衣襟,对着叶辰敛衽一礼,姿态端庄,声音恢复了清越:“多谢侯爷出手相救。”
叶辰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还在哀嚎打滚的李茂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黄骠马,又看向白婉蘅,语气平淡无波:“身手不错。”
这简短的西个字,听不出是夸奖还是陈述。
白婉蘅心中微动,面上却只是谦逊道:“侯爷过誉,情急之下,胡乱出手罢了。若非侯爷及时相救,婉蘅恐难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被吓傻的康乐郡主终于回过神来,在丫鬟的搀扶下,小脸煞白地走过来,对着叶辰和白婉蘅盈盈下拜:“多…多谢侯爷!多谢白小姐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显然吓得不轻。
周围的护卫和下人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还在哼哼唧唧的李茂扶起来,又去安抚受惊的黄骠马,清理一片狼藉的现场。
混乱渐渐平息。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玄色与碧色的两道身影上。
一个冷峻如山,煞气凛然。
一个沉静如水,清丽脱俗。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冠军侯亲自出手救下白家大小姐的画面,足以成为未来几个月京城最劲爆的谈资!
叶辰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目光,他看了一眼被扶起来、鼻青脸肿、哭丧着脸的李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种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好感。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白婉蘅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白小姐方才,似乎目标明确?”
他指的是她策马冲过来拦截惊马的举动,时机把握得太精准,不像是临时起意。
白婉蘅心中一凛。
好敏锐的观察力!
她心思电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无奈”,抬手轻轻抚了抚额角(这个动作她做起来格外自然),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让侯爷见笑了。方才…方才在那边热身,”她指了指热身区李茂之前的位置,“被几只…恶犬追赶,慌不择路,才跑到了这边。正巧看到惊马冲向郡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刻意将“恶犬”二字咬得略重,眼神还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李茂方向。
“恶犬?”叶辰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李茂被两个护卫架着,一瘸一拐、哭爹喊娘的样子,活脱脱一只落水狗。
他面具下的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哦?”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玩味,“京城的狗,挺凶。”
白婉蘅:“……”
她差点没绷住表情。
这位冷面煞神…是在…开玩笑?
虽然这玩笑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但结合眼前李茂那副尊容…
白婉蘅强忍着笑意,努力维持着端庄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点头:“侯爷说的是。确实…凶得很。”
两人这番对话,声音不高,但离得近的康乐郡主和几个贵女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李茂那副惨样,再听着“恶犬”的比喻,几个贵女忍不住掩口低笑起来。
康乐郡主看向白婉蘅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感激和亲近。
李茂被笑得面红耳赤,羞愤欲绝,偏偏又不敢发作,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心里把白婉蘅骂了千百遍。
叶辰的目光在白婉蘅脸上停顿了片刻。
少女清丽的容颜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余悸,一丝被“恶犬”追赶的委屈,还有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几分狡黠的灵动。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很有趣。
“下次遇见恶犬,不必慌不择路。”叶辰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温度的调子,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可靠,“找打狗棒便是。”
白婉蘅:“……”
好的,确认了。
这位侯爷的冷幽默,是祖传的。
“侯爷真乃打狗专业户。”白婉蘅从善如流,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带着点俏皮的笑容,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叶辰看着她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这时,定北侯夫人秦氏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侯爷!白小姐!郡主!你们没事吧?”秦氏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上带着关切和凝重。看到康乐郡主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对着叶辰感激道:“多亏侯爷及时出手!”
她又看向白婉蘅,眼神复杂:“白小姐临危不惧,护住郡主,此情侯府铭记于心。”
“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白婉蘅谦逊道。
秦氏点点头,目光转向被架着的李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李公子!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李茂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告一段落。
人群渐渐散开,比赛也即将正式开始。
叶辰对着秦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准备回主看台。
白婉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动。
“侯爷留步。”她轻声开口。
叶辰脚步一顿,侧身看她。
白婉蘅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素帕包裹的小巧瓷瓶,双手奉上,眼神坦荡清澈:
“方才情急,侯爷相救,婉蘅无以为谢。此乃家传的伤药,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颇有奇效。侯爷常年征战,或许…用得上。”
她没说“你刚才抱我可能扭到”这种话,只说是感谢救命之恩,理由冠冕堂皇。
叶辰的目光落在那个素帕包裹的小瓶子上,又移到白婉蘅平静无波的脸上。
片刻沉默。
就在白婉蘅以为他会拒绝时。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瓷瓶。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她的掌心。
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谢礼?”叶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他将瓷瓶随意地收进袖中,深深看了她一眼。
“本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