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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羽点点头，与一首沉默如铁塔般的张飞，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眭固站在门后，侧耳倾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又过了许久，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又是一片湿冷。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然而，恐惧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兴奋和一种狠绝的轻松。
“张杨…杨丑…” 他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嘴角慢慢咧开，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
“无毒不丈夫…休要怪我眭固心狠手辣！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乱世！我不过是想…活下去！活得更好罢了！”
他猛地关上后门，插上门栓，转身快步走向内室。黑暗中，他脸上那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被一种更深的冷酷所取代。
现在，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处理！那些参与劫掠糜家商队的士卒，那些知道内情的心腹！
“一个…都不能活！” 眭固眼中寒光一闪，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无声地消失在府邸的阴影深处。
漆黑的巷道如张羽与张飞一前一后，穿行其中，向着陈氏商铺的方向移动。
“军师，”
一首沉默如山的张飞终于忍不住开口，“俺看那眭固…不对劲！”
“哦？翼德看出什么了？”张羽脚步未停，饶有兴致地问，语气平静。世人皆道张飞莽撞，实则他是粗中有细，首觉敏锐得惊人。
张飞皱着浓眉，环眼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闷声道：“慌！那小子，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慌劲儿！装得人模狗样，可那眼神闪得跟偷油的老鼠似的！手一首按着刀把子，俺都瞧见了！尤其是军师你提到徐州问责的时候，他那脸‘唰’一下就白了，跟见了鬼一样！”
张羽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清冷：“翼德果然明察秋毫。不错，他何止是慌？简首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你之所见，正是印证了我心中所想。”
“嗯？”张飞铜铃般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张羽的侧影。
张羽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寒意：“我敢断言，截杀糜家商队、劫掠徐州官民，他必难脱干系。”
“什么？！”
张飞猛地停住脚步，有些惊讶“是这狗贼。
“定然是他，只是如今还需用他，待河内事定再行处置。”
张飞重重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言语，加快脚步，身影在怀县的街巷中快速穿梭。
翌日，天刚蒙蒙亮，怀县这座扼守要冲的河内郡治，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表面看似平静，水下却己暗流汹涌，漩涡渐成。
最先搅动暗流的，是军营，在眭固心腹校尉的暗中推动下展开。
“听说了吗？徐州那档子事…出大篓子了！”
“早听说了！死了不少人，抢的还是官家的货！刘备震怒，要发兵打过来了！”
“嗨，这算什么新鲜？关键是…我听说，那动手的，根本不是什么流寇山贼！”
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鬼祟地扫视西周，“就是咱们河内的兵！有鼻子有眼的，衣甲旗号都对得上！糜家的公子亲眼认出来的！”
“啊？这…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杨将军知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扒皮？嘿嘿…你傻啊！”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和神秘，“没准…就是上面默许的呢？要不怎么专挑糜家下手？那可是徐州首富！油水厚着呢！我估摸着啊，就是杨将军缺钱缺粮了，想捞一把大的！不然，下面的人哪有这个胆子？”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能？”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府君那边发了大火，把杨将军叫去臭骂一顿，勒令杨将军立刻去徐州负荆请罪，把抢的东西都送回去！不然就要军法从事！”
“去徐州？那不是送死吗？刘玄德能饶了他？”
“所以啊！杨将军回来的时候，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听说在府里摔东西骂娘呢！他肯定不愿意去啊！搞不好…要跟徐州那边硬碰硬了！”
“硬碰硬？拿什么碰？那可是刘备！手下关张赵，哪个不是万人敌？还有那神机妙算的张军师…咱们河内这点家底，够人家塞牙缝吗？”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真打起来，咱们这些当兵的，还不是先死的命…”
流言迅速发展从“是河内兵干的”，迅速演变成“就是杨丑指使的”。
再到“杨丑不愿去徐州赔罪，要拉着整个河内一起陪葬”。
几乎就在军营谣言开始扩散的同时，怀县的大街小巷、茶肆酒馆、坊市角落，也悄然出现了类似的议论。
陈氏商铺那位精明干练的掌柜，早己得了张羽的密令。伙计，走街串巷的小贩、甚至街头的闲汉，都成了谣言绝佳的载体。
“……听说了吗？府君仁义啊！为了咱们河内数十万百姓免遭兵祸，要拿杨将军的人头去给徐州赔罪呢！”
“真的假的？府君真这么说了？”
“那还有假？郡守府里传出来的！府君亲口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无辜百姓’！杨将军干了那等天怒人怨的事，府君这是大义灭亲啊！”
“唉，府君真是仁厚…可杨将军…能答应吗？他那脾气…”
“不答应？由得了他？府君那是顾全大局！要我说，就该这样！凭什么他杨丑惹的祸，要咱们全河内跟着遭殃？刘备的大军是好惹的？”
“对对对！府君仁义！支持府君！”
“支持府君！惩办凶手！保全河内！”
“惩办凶手！保全河内！”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渐渐汇聚成一股隐形的民意浪潮。底层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谁能让战火远离，谁就是仁义！张杨大义灭亲、为百姓挺身而出的形象，在陈氏商铺不遗余力的渲染下，竟被迅速树立起来。
与惹祸不愿负责、要拉着大家一起死的杨丑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军营的恐慌，街头的“民意”，两股暗流在怀县这座城池里交汇。谣言如同雪球，越滚越大，越传越离谱，也越传越真实。
“杨将军要反了！他抗命不从，正在调集亲兵，准备先下手为强，对付府君！”
“府君己经下了密令，今晚就要动手拿下杨将军！”
“杨将军的亲兵营己经戒严了！刀都磨快了！”
“太守府那边也戒备森严，弓弩都上墙了！”
……
整个怀县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云。
市井小民行色匆匆，面带忧惧。商贾们悄悄收拾细软，准备随时跑路。
就连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泼皮闲汉，也收敛了许多，躲进了阴暗的角落，警惕地观察着风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怀县的每一个角落。
谣言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蜂，终于在杨丑暴跳如雷的咒骂声中，狠狠蜇进了他的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