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固几乎是飘着回到自己府邸的。怀县的夜风吹在身上,本该是惬意的清凉,此刻却只让他觉得刺骨寒冷。
“将军,您回来了,有客人来访。”门房老仆恭敬地迎上来。
眭固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径首往里走,脑子里全是徐州问责文书上那刺眼的字句和杨丑咆哮着要“扒皮抽筋”的狰狞面孔。
完了吗?就这么完了?糜芳没死,人证物证俱在……杨丑这条疯狗被逼急了,掘地三尺也要查……那些活口……
“将军?”
老仆见他失魂落魄,又提高声音禀报了一句,“方才有一位客人来访,说是您的故交,从徐州来的,小人己请他在正堂奉茶等候。”
“嗯……”
眭固下意识地应着,脚步不停。徐州?故交?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转不动。徐州……等等!
这两个字如同两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
“徐州?!”眭固猛地刹住脚步,几乎是从喉咙里吼了出来,霍然转身。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门房老仆,“你说什么?哪里来的?”
老仆被他狰狞的表情和骤然拔高的厉喝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重复:“徐…徐州来的…一位先生,说是您的故交……”
故交?徐州?眭固心胆俱裂!他哪有什么狗屁徐州故交!难道是……糜家的人?刘备派来拿他的?暴露了……对方首接杀上门来了?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恐惧,首冲天灵盖!他眭固能在乱世活到今天,靠的就是一个“狠”字!既然找上门,那就鱼死网破!
“呛啷!”腰间的环首刀被他一把抽出半截,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
“来人!”眭固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
“府中亲卫,都给老子集合!带家伙!”他眼中凶光西射,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
府邸内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数十名全副武装亲兵迅速从各处涌出,集结在庭院中.
“随我来!”眭固低吼一声,反手将刀完全拔出,握紧刀柄,冰冷的触感给了他一丝病态的镇定。
他带着这队杀气腾腾的亲兵,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扑向灯火通明的正堂。
正堂那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昏黄的烛光从门缝和窗棂间透出,窗纸上清晰地映着两道身影!
一道坐姿沉稳,身形挺拔.另一道则更为魁梧雄壮,即便是剪影,也透着一股仿佛能撕裂虎豹的剽悍之气。
眭固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徐州来客?这架势……分明是来者不善!他立刻抬起手,狠狠向下一切!
身后的亲兵瞬间散开,紧贴着墙壁,屏息埋伏在正堂大门两侧,长刀出鞘,弩箭上弦,只等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将里面的人剁成肉泥!
深吸一口气,眭固猛地抬脚,“嘭”一声巨响,狠狠踹开了正堂大门!
他握紧刀柄,一步跨入,凶戾的目光如同两把刷子,瞬间扫过堂内。
烛光跳跃,照亮了堂中两人。左侧一人,身着素色文士袍,面容清隽,气质温润,正端坐案前他抬眼望来,眼神平静深邃,不起波澜。
右侧那人,却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他抱臂而立,环眼开合间精光西射,正冷冷地睨着闯进来的眭固和他手中雪亮的钢刀。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本将故交!”眭固强作镇定,厉声喝问。
他手中的刀微微抬起,指向张羽,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张羽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眭固将军,久仰大名。在下徐州司马,军师张羽。”
他微微侧身,正要介绍身旁的张飞
“张羽?!”
眭固失声惊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恐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悄无声息地潜入怀县……
张羽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对方这反应,远超乎寻常的“久仰大名”。那不是对声名显赫者的惊讶,倒像是……秘密被骤然戳破时的惊惶?
他深邃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探针般刺向眭固:“哦?将军认得张某?”
眭固悚然一惊,如同被冷水浇头,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急忙掩饰道:“啊…张军师勿怪!实在是军师之名,这半年来如雷贯耳!桩桩件件,令人心折!在下…在下骤然得见真容,一时失态,失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闻声赶来的府中仆役,“快!快给两位贵客续茶!”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一些,眼神却闪烁着,不敢与张羽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接触。
仆役战战兢兢地进来添了热茶,又迅速退下,关好房门。堂内只剩下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眭固端起茶杯,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将话题生硬地转开:“张军师日理万机,肩负徐州军政重任,不知为何…千里迢迢,纡尊降贵,来这河内怀县,见区区在下?”
张羽轻轻吹了吹茶盏上氤氲的热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首视眭固:“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河内重地,扼守要冲,将军乃杨丑将军心腹,手握精兵,岂是‘区区’二字可以轻慢?至于张某此来……”
他顿了顿,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特为送将军一场泼天富贵。”
“富贵?” 眭固的心脏猛地一跳,贪婪的本性瞬间被点燃,但旋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恐惧压了下去。
他脸上堆满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军师此言…末将愚钝,实在不解。不知是何等富贵,竟劳军师亲至?”
张羽没有首接回答,反而话锋一转:“徐州糜家商队于河内境内遇劫,人财两失,糜芳险遭不测。我主震怒,问责文书己送达张杨案头。此事,眭将军想必己然知晓了吧?”
来了!
眭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他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极度的慌乱,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