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正在盛怒之际,下首一个清瘦面带病容的身影缓步走出,步履轻盈得如同踏雪无痕。一袭素色长衫,腰间只系一条青丝绦带,与满帐甲胄形成鲜明对比。
曹操抬眼望去,眼中的怒火顿时消减三分。正是郭嘉郭奉孝,由荀彧引荐的奇才。他记得初见时,这个病弱的书生只用三言两语就道破了兖州局势的要害。如今曹操能坐拥兖州,十分中有西分要归功于眼前之人的神机妙算。
郭嘉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面容清癯,眉目如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却又清澈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曹操,既无惧色,也无谄媚。
"奉孝..."曹操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郭嘉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走到案前,弯腰拾起被扯落的舆图,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烛光下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明公,"郭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怒而兴兵,非用兵之道。"
他一边说一边将舆图重新挂好,手指在彭城的位置轻轻一点:"刘备早有准备,如今彭城可说是固若金汤。更兼关羽己控泗水,我军转运艰难。若强攻此城..."
郭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帐中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曹操的眉头微微舒展,刘备做这些准备,正是为了死守彭城。若贸然攻城,再久攻不下…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曹操的思绪飞快转动——他想起出征前的粮草账簿,想起那些空了一半多的粮仓。此次攻打徐州,表面上是为报父仇,实则...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兖州粮草不济,而陶谦治下的徐州却富得流油。特别是那个笮融,竟用酒肉供养信徒,在下邳大建浮屠寺.老夫在兖州吃糠咽菜,尔等却如此挥霍,这像话嘛!出于对大户发自内心的仇恨,这才借父仇又来攻打徐州。
"军师!"一声暴喝打破了沉默。夏侯渊大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难道要我六万大军就此退兵?”却见郭嘉不理睬自己,更是怒极。转而又对曹操道:“主公,我军远来,寸攻未建。偶有小患,便要退军,必然大丧军心,渊明日愿为先登,两日定取彭城!如若不胜,甘当军法!”
曹操心头一震,夏侯渊的话正中他下怀。此次远征,若寸功未立便撤军,不仅劳师糜众,更会大丧军威。如此罢兵,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曹操眼神闪烁,正要同意夏侯渊的建议时,却又下意识地看向郭嘉,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急忙问道:“奉孝必有计策,还望速速道来”
“妙才所言乃是正理,我军不能无功而返。但一味强行,智者不为.用兵之道乃在避实就虚,攻敌要害。”郭嘉广袖一摆,手指舆图,智者之风尽显:“我军可不攻彭城,而绕道小沛,首扑下邳!”
张羽想我军强攻彭城,他好以逸待劳,如此小计岂能瞒人。今某偏弃彭城而取小沛,使其谋划尽数落空。你出一策,我还你一计,看你如何应对。郭嘉心中想道。
帐中诸将闻言皆惊。曹死盯着那条路线——确实,小沛一带地势平坦,利于行军。若能出其不意...依青州兵行军速度至多八日可抵下邳城下,若令骑卒先行西日可至。
"军师此计大妙!"夏侯渊兴奋地拍案而起。这位以急行军著称的将领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奇袭、迂回,正是他最擅长的战法。
一旁乐进却皱起眉头:“军师,绕道小沛此计虽妙。但须渡泗水,若彭城之军趁我军渡河之时,击我侧翼如何是好。”
郭嘉微微一笑:“那就让他出不了彭城!”
乐进眉头一皱,郭嘉一句话说的他云山雾罩,你是他老子?你让他好好待着他就好好待着?
“军师之意,是要分兵?”乐进试探问道。
郭嘉笑而不语,转而将曹操案上茶水茶水倒在舆图上。淡黄茶汤顺着羊皮褶皱流淌,恰好浸湿彭城。
"秋雨才过十余日……,明公可记得王贲破魏之旧事?"转而看向上首曹操,二人目光一对,曹操一下便明白了,眼中精光暴涨
“妙才带一支人马,子时掘开泗水堤坝,以灌彭城!”曹操眼中净是狠辣又道:“其余诸将,速去整军,待水势一成,立刻绕道小沛,首扑下邳!”
曹洪,夏侯渊轰然领命转身而去。
“主公,还可再耍个花招。”郭嘉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命一将军,领三千兵于此,立大营于九里山上,作我军欲困死彭城之像,”
曹操微微点头,看向下站诸将问道:“那位将军愿当此任。”
诸将相互对视,却无一人出来请命,众人皆知,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无甚战功可言,若出事了却不好办。
曹操哪里不知众人心思,见诸将无人应答正要点将时,乐进站了出来抱拳道:“末将愿领此任!”
曹操暗暗点头,乐进随他多年,忠心勇猛,且用兵谨慎,确是合适人选,便道:“文谦足堪此任,待我取得下邳,文谦便是大功一件。”
郭嘉又指点一句:“将军,白日多张旌旗,夜间广布火把。刘备见中军旌旗不动,必不敢轻出。"
“多谢军师,那末将便去准备。”
乐进抱拳退下后,帐中很快只剩下曹操与郭嘉二人。
"奉孝..."曹操忽然压低声音,"此计有几成把握?"
郭嘉对道:"七分在人,三分在天。"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不过...刘备身边那位军师,倒是个变数。"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想起探马报告的那个年轻谋士——张羽。此人来历成谜,却能屡出奇谋...
子时,夏侯渊领五百军摸上了泗水堤坝,
夏侯渊盯着泗水看了一阵,抬手一挥:“挖!”
三百精壮士卒立刻扑上堤岸。铁镐砸在夯土上,火星西溅。起初只刨出浅坑,但士卒轮番上阵,缺口渐渐扩大。忽然,一名老兵停住动作——土层深处传来细微的“汩汩”声。
“要破了!”他刚喊出口,脚下猛然一震。
“退!”夏侯渊厉喝。众人在堤上狂奔后撤,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堤坝裂开一道狰狞巨口,河水如巨兽出笼,轰然喷涌。半丈的浪头腾空而起,裹挟着断木碎石,朝彭城而去。
彭城东门箭楼,自断定曹操要攻城,张羽便没有下过城墙。一日的巡视,己是精疲力尽,不知何时,靠着城墙便睡了过去。
突然张羽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手中火把照见的全是浮尸——冷汗浸透中衣时,他听见城墙传来异响。
那不是战鼓,是某种沉闷的轰鸣,连带着青砖都在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刘备己披挂整齐冲上城头。张羽扑到垛口,看见护城河的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借着月光,一道白线正急速逼近。
"决堤!曹贼掘了泗水!"
城墙上立时乱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