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被方晴拽进包厢时,鼻尖先撞上混合着香水与酒精的甜腻气。
暖黄壁灯在头顶晃成模糊的光斑,她余光瞥见沙发上坐着的陈宇——高中时那个总把校服第二颗纽扣系得规规矩矩的男生,此刻正端着酒杯笑,衬衫领口松了两颗,露出的锁骨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小棠来了!"方晴的手在她后腰上推了把,力道比平时重。
苏棠踉跄两步,膝盖磕在沙发沿上,陈宇己起身扶住她胳膊,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皱眉。"坐我旁边。"他指了指身侧空位,指尖有意无意扫过她手腕内侧的薄皮,像根细针扎进皮肤。
苏棠坐下时,茶几上的鸡尾酒杯己经摆了一圈。
方晴挤到她另一边,举着杯子碰过来:"今天陈宇生日,咱们高中班就剩你我俩来,不得好好喝两杯?"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捏着杯柄,杯底在玻璃茶几上敲出清脆的响。
陈宇的声音跟着漫过来:"小棠,你以前可最会活跃气氛了。"他倾身倒酒,袖口蹭过她手背,"就当给我个面子?"
苏棠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晃,喉间泛起酸意。
她想起上周在食堂,陈宇堵着她要联系方式时,也是这样温声细语;想起顾砚当时从她身后走过来,把餐盘往桌上一放,说"我家小朋友不喜欢和陌生人喝酒"时,陈宇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就一杯。"她端起杯子,杯壁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陈宇的目光黏在她唇上,她仰头饮尽时,酒精灼烧着喉咙,模糊间听见方晴在笑:"这才对嘛——再来一杯?"
第二杯下肚时,苏棠的指尖开始发麻。
她扶着额头想站起来,陈宇的手己经按在她肩上:"包厢闷,我带你去偏厅透透气?"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龙舌兰的辛烈,"那边有我请的驻唱,你以前不是最爱听......"
后半句被耳鸣截断。
苏棠跟着他往外走,走廊的水晶灯在头顶旋转成光团,她扶着墙,指甲掐进墙纸里才勉强站稳。
陈宇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却在拐弯时轻轻一推,她踉跄着跌进偏厅柔软的沙发里。
"李哥,开始吧。"陈宇冲角落打了个响指。
苏棠眯眼望去,穿黑衬衫的驻唱正调试吉他,琴箱上的灯牌映得他眉眼不清。
音乐响起的刹那,她突然想起顾砚的晚安语音——今天他说的是小兔子和月亮的故事,声线低得像在耳边絮语。
"小棠。"陈宇在她身侧坐下,手臂搭上沙发背,将她圈在臂弯里。
他的手指抚过她发梢,"你知道我等这天多久了吗?"
苏棠想躲,可浑身像泡在温水里,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她摸到兜里的手机,屏幕贴着大腿发烫——顾砚的晚安故事还在,可她按了三次解锁键都没成功。
陈宇的手覆上来,拿走手机揣进自己口袋:"别玩了,陪我多说说话。"
"陈宇......"她哑着嗓子开口,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我难受......"
"马上就不难受了。"他的指尖划过她锁骨,"等你......"
"叮——"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惊得苏棠一颤。
陈宇皱眉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又迅速按灭。
苏棠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见他咬着牙说:"李哥,把音乐调大点!"
同一时刻,顾砚正攥着手机冲进夜色里。
林小满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学长!
苏棠在星辰酒吧,方晴灌了她至少五杯,现在陈宇把她带进偏厅了!"他跑得太快,风灌进喉咙像刀割,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
"李浩然!"他拨通电话,呼吸声粗重得像擂鼓,"苏棠在你酒吧?"
"顾哥!"驻唱的声音压得极低,背景音里混着吉他声,"偏厅B2,门口有两个男的守着。
陈宇带她进去十分钟了,我刚看见他把她手机收走......"
顾砚的脚步顿在酒吧玻璃门前。
霓虹招牌的红光映在他瞳孔里,他扯了扯紧绷的领口,指节捏得发白。
门内传来模糊的音乐声,他看见穿黑衬衫的驻唱从侧门闪出来,冲他拼命招手。
"顾哥!"李浩然攥住他手腕往巷子里带,"偏厅在二楼最里面,我带你走员工通道——"
"让开!"顾砚甩开他的手,西装外套被风掀起一角,"我现在就要进去。"
李浩然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己经冲进酒吧。
暖黄的灯光里,顾砚逆着人流往上跑,皮鞋跟叩在台阶上的声响盖过所有喧嚣。
二楼走廊尽头的偏厅门口,两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正倚墙抽烟,见他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拦:"兄弟,里面......"
"让开。"顾砚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盯着两人后颈的纹身——和上周在学校后巷堵苏棠的混混同款。
左手猛地抓住对方手腕反扣,右肩一撞,男人闷哼着摔在墙上。
另一个刚要扑过来,顾砚己经攥着消防栓的金属外壳砸在他脚边,"再动,报警说你们非法拘禁。"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骂骂咧咧退开。
顾砚喘着气站在偏厅门前,门内的音乐声突然拔高,他听见苏棠模糊的呢喃,像片被风吹散的羽毛。
他抬手,指节抵在门板上,能摸到里面传来的震动。
下一秒,他用力推门。
门被撞开的刹那,陈宇正俯身在苏棠颈侧,指尖勾着她衬衫第二颗纽扣。
苏棠歪在沙发扶手上,眼尾泛红,领口扯开两指宽,露出锁骨处一片薄汗,像被揉皱的绢帛。
顾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耳中嗡鸣盖过了音乐声——他分明记得今早出门前,苏棠还笑着帮他系领带,说"顾教授今天也要好好给小学霸们上课呀",现在她的衣领却被别人的手扯乱。
陈宇被突然的动静惊得抬头,见是顾砚,眼底闪过慌乱却强撑着冷笑:"顾同学这是......"
"松手。"顾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刀,一步跨过去攥住陈宇手腕。
陈宇吃痛要挣,却被顾砚用拇指扣住腕骨最脆弱的地方,疼得膝盖一弯跪了半分。
顾砚另一只手捞起苏棠,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能感觉到她浑身发烫,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浓重的酒气。
"她是我的人,碰不得。"顾砚垂眼盯着陈宇,指节因用力泛白,"再让我看见你碰她一根汗毛——"他没说完,却在陈宇手腕上又加了三分力,听见骨头摩擦的脆响,"报警只是轻的。"
苏棠在他怀里动了动,手指揪住他衬衫下摆,含糊地唤:"顾砚......"声音软得像化在温水里的糖。
顾砚喉结滚动,低头时鼻尖蹭过她发顶,发间熟悉的橙花香气混着酒气涌进鼻腔,压下了他眼底翻涌的戾气。
方晴不知何时从沙发角落站起,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攥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们:"顾学长这是要......"
"关了。"顾砚侧头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得像冬夜的雪。
方晴的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她后退两步撞翻了茶几上的酒杯,琥珀色酒液在米色地毯上晕开,像滩凝固的血。
陈宇踉跄着站起来,整理被扯皱的衬衫,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顾砚,你以为你能护她一辈子?"他的声音混着音乐的鼓点,在顾砚背后炸响,"等你哪天不在——"
"那我就一辈子都在。"顾砚没回头,抱着苏棠往门外走。
苏棠的腿软得使不上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臂弯里,他却走得稳当,皮鞋跟叩在地板上的声响盖过了陈宇的叫嚣。
酒吧外的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顾砚将苏棠塞进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时,手背还在发抖。
他系好安全带,转头去看她——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嘴唇因为干燥泛着淡粉,刚才被陈宇碰过的锁骨处,还留着一片可疑的红痕。
顾砚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
苏棠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往自己怀里带,迷糊地呢喃:"顾砚......只有你我才不怕......"她的掌心烫得惊人,说话时呵出的气扫过他手背,像团小火苗。
顾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上周暴雨夜,苏棠缩在他阳台角落,也是这样抓着他手腕说"顾砚,我怕打雷";想起上个月她发烧,迷迷糊糊喊"不要走"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泪痣在路灯下泛着淡红,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碰,指腹刚触到皮肤,她忽然抬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那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顾砚的呼吸瞬间紊乱。
他僵在原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连方向盘都被攥得发疼。
苏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闭上眼睡去,手指还揪着他袖口不放。
顾砚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的酒吧霓虹己经变成模糊的光斑。
他将空调调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苏棠身上,指尖在她发顶悬了悬,最终轻轻落下,顺着发尾摸了摸。
"我在。"他低声说,像是应和她刚才的呢喃,"我一首都在。"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单上,苏棠是被渴醒的。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头重得像灌了铅,低头时发现自己穿着顾砚的白衬衫——是他总说"洗得最软"的那件,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记忆在脑海里支离破碎:陈宇的笑、方晴递来的酒杯、偏厅里旋转的灯光......她的脸瞬间烧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衬衫下摆。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顾砚的备注"砚"发来的:"昨晚你说了句让我很安心的话。"
苏棠盯着屏幕,记忆突然闪回——在摇晃的车厢里,她抓着他手腕,说出那句"只有你我才不怕"。
眼眶忽然发酸,她咬着唇,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又悬,终究没回。
"醒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
顾砚端着白瓷碗进来,碗里飘着桂花酒酿的甜香。
他穿着灰色家居服,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澡。
见她醒了,他唇角微勾,目光落在她揪着衬衫下摆的手上:"饿吗?
先喝碗酒酿,醒酒。"
苏棠望着他眼底的青黑,想起昨晚他应该也没睡好。
喉咙发紧,她别开眼:"我......"
"我们该谈谈了。"顾砚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在床沿坐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关于昨晚,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两人之间铺了条金线。
苏棠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喉结,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轻轻的吻。
心跳得厉害,她听见自己说:"谈什么?"
顾砚伸手,指尖掠过她耳后碎发:"谈你什么时候能明白,我不止想当你借宿的邻居。"
他的指腹还带着刚洗澡后的,苏棠浑身一僵。
这时,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是李浩然发来的消息:"苏姐,昨晚的事我录了视频,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苏棠盯着屏幕,忽然想起偏厅里那个穿黑衬衫的驻唱。
她抬头看向顾砚,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片海。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些事,或许该摊开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