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呃啊——！”
岩浆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伴随着杨铁匠——或者说黑莲教主杨烈——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崩塌的溶洞中回荡，盖过了岩石坠落的轰鸣。那张被燕横刻在记忆深处、慈祥敦厚的脸庞，此刻在剧痛和绿火映照下扭曲如恶鬼，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和灼烧的水泡，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疯狂、痛苦和一丝燕横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怨毒。
“杨…师傅？”燕横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怀抱着昏迷的苏雨晴，手臂僵硬得无法动弹。十年养育之恩的铁匠铺温暖炉火，与眼前这地狱熔炉的景象疯狂重叠、撕裂。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轰然倒塌，比这崩塌的洞窟更快、更彻底。
“哈…哈哈哈！”杨烈在岩浆与崩裂的莲台边缘挣扎，断腕处暗绿色的血液滴落在赤红的岩浆上，发出刺鼻的白烟。他一边痛苦地嘶吼，一边发出癫狂的笑声，死死盯着燕横：“小畜生…你…你叫我什么？师…傅？哈哈哈哈！”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绿焰的莲台碎片轰然砸落在他身边，溅起的岩浆烫得他皮开肉绽。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怨毒的目光扫过裴旻，最终钉在燕横脸上：“蠢货！你以为…当年雪地里…是谁把你捡回去的？你以为…是谁教你打铁…教你认字？！”
裴旻的剑早己收回，他站在一块相对稳固的巨石上，面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垂死挣扎的杨烈，破铁剑微微低垂，竟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洛青阳也退到了他身边，警惕地抵御着不断落下的碎石和零星毒蝠，目光同样凝重地聚焦在杨烈身上。
“为…为什么？！”燕横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孤鸿剑在他手中嗡鸣，剑气不受控制地激荡，将靠近的碎石绞成粉末。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十年欺骗、能解释铁匠铺血案、能解释小桃被掳的答案！
“为什么？”杨烈因剧痛而抽搐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狞笑，“因为…你是钥匙！是打开…‘剑冢’的…钥匙！”
“剑冢？”燕横心神剧震。裴旻和洛青阳同时瞳孔一缩！
“不错…剑冢！”杨烈的声音因虚弱和痛苦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你体内流的…是裴家…嫡系的血！是唯一能…感应并开启…那藏着‘天陨神铁’和…《惊鸿剑典》原本的…剑冢的血脉！”
轰隆！一块巨大的钟乳石从穹顶砸落，在岩浆池中激起滔天赤浪。炽热的气流卷着硫磺毒气扑面而来，洛青阳急忙挥剑格挡。
裴旻身形一晃，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裴家血脉？不可能！当年裴家满门…”
“满门被灭？”杨烈嘶声打断，带着无尽的嘲讽，“嘿嘿…裴旻…我的好师兄！当年你和白无涯…还有那苏半夏…联手剿灭黑莲总坛…可曾想过…你们杀的…是谁？！”
他艰难地抬起仅存的左手，指向燕横，指尖因痛苦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他的母亲…裴家最后的大小姐…裴雪！就死在…你裴旻的剑下！死在…你们自诩正义的…围攻之中！哈哈哈哈…咳咳咳…”他狂笑着，又咳出大口黑血，气息越发微弱。
“裴雪？！”裴旻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一步，手中的破铁剑第一次显出了不稳。尘封的记忆被血淋淋地撕开一角，一个模糊却决绝的白衣女子身影在火光中闪现…“不…不可能…”
燕横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裴家？母亲？死在…裴旻剑下？巨大的信息如同岩浆灌入脑海，几乎将他冲垮。
“而我…”杨烈的眼神变得恍惚，带着一种追忆的疯狂和痛苦，“我只是…裴雪小姐身边…一个痴心妄想…不自量力的护卫…我亲眼看着她…死在你们手里…看着她拼死护住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爆炸卷走…”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燕横脸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执念，“我找到你…养着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用你的血…打开剑冢！拿到天陨神铁…重铸黑莲圣刀！拿到《惊鸿剑典》…毁了裴旻引以为傲的剑道传承！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他猛地看向裴旻，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裴旻！你以为你赢了？！你杀了自己亲侄子的母亲！你守护的剑圣之名…是用至亲的血染红的！白无涯…他早就知道真相！所以他临死…也要把功力传给这小子…他是在…赎罪！也是在…报复你！哈哈哈…呃…”
杨烈的狂笑声戛然而止。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怨毒与不甘之中，身体失去支撑，被崩塌的莲台彻底卷入下方翻滚的岩浆之中，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缕青烟和刺鼻的气味。
“谁？！”裴旻和洛青阳同时厉喝，剑光如电扫向弩箭射来的阴影处。然而那里只有崩塌的岩壁和混乱的气流，偷袭者早己借着混乱遁走无踪。
“此地不宜久留！走！”裴旻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中痛苦与决断交织。他不再看那吞噬了杨烈的岩浆，身形一闪来到燕横身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苏雨晴和她手中紧握的、己然碎裂的碧玉簪，又深深看向失魂落魄、浑身颤抖的燕横。
“孩子…”裴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伸手，却又停在半空，“一切…等出去再说！先救这丫头！”
燕横如同木偶，眼神空洞。杨烈临死前的话如同无数毒蛇噬咬着他的灵魂。养育是假，恩情是假，甚至连仇恨都变得如此荒诞可笑。自己是钥匙？是仇人之子？还是…复仇的工具？裴旻…是剑圣…也是杀母仇人？白无涯…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小桃…她又在哪？
“啊——！”极度的痛苦和混乱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燕横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啸！一股狂暴无匹、混杂着惊鸿劲的纯阳刚猛与缠心丝阴寒邪异、更带着无尽悲愤与毁灭欲念的恐怖剑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赤红色的狂暴气浪如同实质般炸开！比之前更猛烈数倍！靠近的碎石瞬间化为齑粉，连下方翻滚的岩浆都被这股力量压得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裴旻和洛青阳脸色骤变，同时运起毕生功力护住自身和苏雨晴，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力量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不好！他走火入魔了！”洛青阳惊呼。
裴旻眼中痛色更深，他不再犹豫，闪电般出手，并指如剑，带着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气，精准地点向燕横后颈大椎穴！
“燕横！醒来！”裴旻的断喝如同惊雷，蕴含清心镇魂之力。
狂暴的剑气猛地一滞。燕横眼中的赤红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迷茫和空洞。他身体晃了晃，最后看了一眼杨烈消失的那片翻滚的岩浆，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脸色泛着诡异紫金的苏雨晴，眼神剧烈挣扎，最终被一种刻骨的冰冷覆盖。
他不再看裴旻，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是默默地，更紧地抱住了苏雨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只吐出两个字：
“救她。”
裴旻心中剧痛，知道这孩子的心己被彻底冰封。他沉重地点点头：“跟我走！青阳，断后！”
洛青阳长剑一振，剑光如瀑，将追来的最后几只毒蝠和崩塌的巨石斩开。裴旻则在前方开路，破铁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斩断阻挡的障碍，劈开一条在毁灭中求生的道路。
三人护着昏迷的苏雨晴，在崩塌的地狱熔炉中，踏着碎石与烈焰，冲向那唯一的、摇摇欲坠的逃生通道。身后，是吞噬了无数秘密和罪孽的岩浆火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