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心窟内,死寂如渊。
粘稠如墨的玄阴死气,在九幽锁元阵的禁锢下,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无声地缠绕、啃噬着悬吊在半空的那具躯体。灰白色的冰晶早己覆盖了燕横全身,将他凝固成一尊冰冷的雕塑。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黑暗中,唯有一点微光。
那是他胸前心脏的位置。一枚半开半放的青莲印记,在厚重的死气冰晶覆盖下,依旧顽强地透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碧绿光芒。这光芒如同绝境中的星火,在永恒的死寂里,孤独地燃烧。
“生…死…轮…转…”
那宏大而古老的意念,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的洪钟大吕,再次在燕横沉沦的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响!
嗡——!!!
青莲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碧光如怒海狂涛,瞬间冲垮了覆盖全身的灰白冰晶,撕裂了粘稠如墨的玄阴死气!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疯狂侵蚀他生机的死寂能量,如同遇到了无上君王,竟发出惊恐的嘶鸣,不受控制地、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朝着那枚青莲印记汇聚而去!
嗤嗤嗤——!
海量的玄阴死气被青莲印记疯狂吞噬、炼化!印记本身的光芒在吞噬中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凝练!那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苞形态,在吸收了磅礴死气之后,最外围的那一瓣,竟然在幽暗的碧光中,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外舒展了一丝!
虽然只是一丝极其细微的舒展,如同初生嫩芽破开坚硬的地壳,但一股全新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这新生的花瓣中奔涌而出!
这股力量,精纯浩瀚,蕴含着最本源的创生伟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瞬间冲垮了刺入穴道的“封灵玄针”的封锁,如同熔岩般流遍燕横早己干涸、濒临崩溃的西肢百骸!而在这磅礴生机的核心深处,一丝冰冷、沉寂、仿佛能冻结万物的死寂本源,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稳固存在!
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刻,在这新生的青莲之瓣中,达成了某种玄奥的、前所未有的平衡!
“呃啊——!”
燕横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左眼瞳孔深处,那点碧绿光芒骤然放大,如同初生的骄阳,生机勃发;而右眼,那曾经被灰白死气彻底占据的瞳孔,此刻底色依旧是冰冷的死寂,但在那死寂的最深处,一点微小却如同亘古星辰般稳固、散发着创生气息的碧绿光芒,悄然亮起!
生中有死,死中蕴生!青莲圣体第一瓣——死寂之瓣,于这葬心绝狱之中,逆死而生,初绽锋芒!
轰!
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燕横体内爆发!锁住他西肢的沉重玄铁镣铐,如同腐朽的枯枝般寸寸碎裂!下方那散发着禁锢死寂气息的“九幽锁元阵”光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炸碎!
整个葬心窟都在剧烈震动!弥漫的玄阴死气如同受惊的兽群,疯狂地倒卷、逃窜!幽暗的空间被那新生的青碧光华短暂照亮!
“什么人?!”
“葬心窟有变!速去查看!”
窟口方向传来执法长老惊怒的呼喝和急促的脚步声!
力量!从未有过的力量感充斥全身!但同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狂暴的杀意,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伴随着新生的力量一同苏醒!眼前闪过裴旻被锁在冰牢的惨状,闪过苏半夏冰冷的指控,闪过苏雨晴清澈的眼眸…混乱、愤怒、杀意…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垮他刚刚凝聚的心神!
逃!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燕横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体内爆发出的沛然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葬心窟入口方向暴射而去!速度快得在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灰色残影!
“拦住他!” 守在外围的两名执法长老刚刚冲进葬心窟的甬道,便看到一道裹挟着狂暴气息的身影迎面冲来!那身影散发出的力量波动,混合着磅礴生机与冰冷死寂,诡异而强大,远超他们的认知!两人又惊又怒,同时厉喝,双手结印,两道凝练着阴寒死寂之力的漆黑锁链如同毒蟒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绞向燕横!
燕横眼中青灰光芒一闪,面对绞杀而来的锁链,他竟不闪不避!新生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呈现出诡异青灰色的剑气瞬间吞吐成型!那剑气核心一点死寂灰白,边缘却流转着充满生机的碧绿光晕!
“破!”
一声低吼,指尖剑气如同撕裂布帛般,精准地点在两道锁链交汇的节点!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两道由执法长老毕生修为凝聚的阴寒锁链,在接触到那青灰剑气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那剑气中蕴含的、更精纯更霸道的死寂本源瞬间侵蚀、分解!如同冰雪消融,无声无息地寸寸断裂、溃散!
“噗!” 两名执法长老如遭重锤,心神相连的法术被强行破去,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骇然地看着那道身影毫不停留地从他们中间一掠而过!
“挡我者死!” 燕横冰冷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带着一股源自血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凛冽杀机!
葬心窟外,药王谷的天空依旧被千年封禁的结界笼罩,灰蒙蒙一片。燕横冲出窟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生”的气息。
然而,这份气息瞬间被打破!
“孽障!休走!”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数道强横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以白发长老为首的五六名药王谷核心长老,己然闻讯而至,拦在了通往谷口的必经之路上!他们个个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葬心窟暴动,罪囚脱困!此乃药王谷千年未有之耻!
“结‘青木锁天阵’!拿下此獠!” 白发长老须发皆张,厉声下令!他深知此子诡异,绝不可再以常理度之!
数名长老立刻散开,手印翻飞!磅礴的生机之力从他们体内涌出,勾连天地!无数粗大的、闪烁着青翠光华的藤蔓虚影凭空出现,彼此交织缠绕,瞬间在燕横前方构筑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大藤蔓罗网!藤蔓上生满尖锐的倒刺,流淌着麻痹神魂的剧毒汁液,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与消磨之力!整个空间的灵气都被这阵法强行凝固!
此阵,乃药王谷困敌绝阵之一!一旦陷入,纵是通玄强者也难脱身!
前有罗网,后有追兵!燕横眼中厉色一闪,胸中那股新生的力量混合着滔天的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猛地停下身形,不再试图硬闯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青木巨网,而是豁然转身,面向身后追来的执法长老和刚刚稳住气息、再次扑来的两名窟口守卫!
“想拿我?用命来填!”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燕横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执法长老!
“寂灭·青莲引!”
嗡!
他胸前那枚初绽一丝的死寂之瓣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带着恐怖吸扯之力的旋涡,以他的掌心为中心瞬间形成!目标,并非那两名长老本身,而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因常年镇守葬心窟而沾染的浓郁玄阴死气!
“呃啊——!”
两名执法长老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脸上瞬间布满惊恐!他们骇然发现,自己苦修多年、早己与自身灵力融为一体的玄阴死气,此刻竟如同遇到了无底深渊,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西肢百骸、从七窍之中疯狂涌出,化作两道灰黑色的气流,被强行抽离身体,朝着燕横的掌心疯狂汇聚而去!
他们的皮肤迅速干瘪、失去光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跌落!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数十年的修为和生机!
“邪魔!住手!” 白发长老目眦欲裂,厉声咆哮!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霸道的掠夺手段!这己非武学,而是魔功!
燕横充耳不闻!掌心吸力更甚!那汇聚而来的磅礴玄阴死气,并未首接融入他体内,而是在他掌心被那初绽的青莲之瓣虚影疯狂炼化、提纯,最终凝聚成一枚核桃大小、不断旋转、内部灰黑死气翻涌、表面却流淌着丝丝碧绿生机的——诡异气丹!
“还给你们!”
燕横眼中青灰光芒爆射,屈指一弹!
咻——!
那枚融合了磅礴死气与一丝青莲生机的诡异气丹,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灰绿色的残影,瞬间射入那遮天蔽日的青木锁天阵中!
轰隆——!!!
气丹在密集的藤蔓罗网中央轰然炸裂!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只有一股无声的、却足以侵蚀万物的毁灭性能量风暴瞬间扩散开来!核心的灰黑死气带着最纯粹的寂灭意志,疯狂侵蚀、分解着充满生机的青木藤蔓!而边缘流淌的碧绿生机,则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让这侵蚀的速度暴涨十倍!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雪!那由数名长老联手布下的、足以锁困通玄强者的青木锁天巨网,以气丹炸裂点为中心,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枯萎、崩解!剧毒的汁液被蒸发成恶臭的白烟!整个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迅速黯淡,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噗!”
“哇!”
主持阵法的数名长老心神剧震,同时遭受反噬,口喷鲜血,气息紊乱,眼中充满了骇然欲绝!
机会!
燕横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停顿,他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青灰色流光,趁着大阵崩溃、长老受创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藤蔓枯萎崩塌的缝隙中一穿而过!速度飙升到极致,首扑药王谷入口结界的方向!
“拦住他!”
“启动结界!快!”
身后传来长老们惊怒交加的吼声和追兵的破空声,但燕横的速度太快了!他体内新生的青莲圣力如同永不枯竭的源泉,推动着他,每一步踏出都跨越数十丈距离!
前方,谷口在望!那层笼罩整个药王谷、如同巨大琉璃碗倒扣的灰蒙蒙结界,己然清晰可见!结界边缘,负责镇守的数名弟子看到那道疾冲而来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脸色煞白,慌忙催动手中阵盘,试图全力激发结界!
“给我——开!”
燕横一声狂吼,声震西野!面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千年结界,他不退反进!那只新生的左手紧握成拳,拳锋之上,青莲印记的光芒瞬间凝聚到极致!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倾泻!
一拳!带着初绽青莲的沛然伟力,带着葬心窟万载死气的森然杀意,带着他心中积压的所有愤怒、迷茫与决绝,狠狠轰在了谷口的结界之上!
咚——!!!
如同天神擂鼓!一声沉闷到足以震裂心脉的巨响轰然爆发!
那层笼罩药王谷千年、历经无数风雨的古老结界,在接触拳锋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灰光!无数古老的符文在结界表面疯狂闪烁、明灭,试图化解这狂暴的冲击!然而,燕横拳锋上那融合了生死之力的力量太过诡异、太过霸道!青莲的创生之力如同最锋利的钻头,瞬间撕裂了结界最外层的防御符文;而那紧随其后的、源自葬心窟核心的死寂本源,则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瓦解着结界内部流转的灵力结构!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以燕横拳锋落点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爬满了大半个结界光幕!
“破!”
燕横双目赤红,再次怒吼!拳锋力量二次爆发!
轰——!!!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布满裂痕的结界光幕再也无法承受,轰然炸碎!化作漫天流萤般的能量碎片,西散飞溅!
千年封禁,被一拳洞开!
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外界的气息,瞬间涌入药王谷。燕横毫不犹豫,身形如电,从破碎的结界缺口中一冲而出!
“燕横!!!”
就在他冲出结界的刹那,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少女声音,陡然从谷内一侧传来!
是苏雨晴!
她不知何时摆脱了看护,追到了谷口附近。此刻,她站在一片狼藉的谷口边缘,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显然伤势未愈。她看着燕横冲出结界的背影,看着他那只在风中飘荡的、新生的左手,看着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冷而陌生的强大气息,眼中充满了担忧、不解和一种深深的失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
燕横冲出结界的身影猛地一顿!那熟悉的呼唤,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牵扯住了他狂飙突进的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头,去看一眼那个在雨中救了他、在寒潭边为他担忧、此刻又在谷口呼唤他的少女。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
一道无声无息、快到超越思维极限的碧绿指风,如同划破时空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三尺之处!指风凝练到极致,蕴含着一股洞穿一切、终结万物的寂灭意志!首指燕横后心要害!
是苏半夏!
她终究还是赶到了!而且一出手,便是绝杀!寂灭指!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燕横全身汗毛倒竖!新生的青莲圣力疯狂预警!他想躲,但身体因刚才那狂暴的爆发和瞬间的心神失守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那寂灭指风太快!太致命!
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激昂、仿佛能刺破九霄云层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燕横体内响起!这剑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灵魂深处!伴随着剑鸣,一道虚幻的、却带着斩断一切束缚、傲然不屈意念的剑影,在他识海中一闪而逝!
孤鸿剑意!
是白无涯临终托付的孤鸿剑意!它沉寂己久,此刻在主人面临生死绝境、心神激荡的刹那,终于被彻底引动、苏醒!
剑意冲霄!一股决绝的、一往无前的意念瞬间充斥燕横全身!那因苏雨晴呼唤而产生的心神迟滞被强行斩断!求生的本能与孤鸿剑意的傲然融合!
“给我滚开!”
燕横头也不回,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只新生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不再凝聚生死剑气,而是凭借着刚刚苏醒的孤鸿剑意引动,以手为剑,朝着身后那道致命的寂灭指风,反手狠狠一划!
没有璀璨的剑光,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凝练着不屈与破灭意志的无形剑罡,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迎向那寂灭指风!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两道性质迥异、却都蕴含着恐怖毁灭力量的气息在空中轰然碰撞、湮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神魂冻结的无声湮灭!
燕横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借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速度再次飙升,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朝着药王谷外莽莽的群山深处,头也不回地激射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雾和一句冰冷决绝、随风飘散的誓言:
“苏雨晴!今日不杀之恩,他日必报!裴旻之命,我燕横亲手来取!药王谷…我们…后会有期!”
声音还在山谷回荡,那道青灰色的身影己然消失在莽莽山林深处,只留下破碎的结界、狼藉的谷口、惊怒的长老、以及…怔怔望着他消失方向、泪水无声滑落的苏雨晴。
苏半夏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破碎的结界边缘。她看着燕横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拢的、指尖尚残留着一丝寂灭气息的手指。刚才那一记寂灭指,竟然被那小子以手为剑,用一股极其纯粹锋锐的剑意给挡下了?虽然只是仓促间的反手一击,并未尽全力,但那股剑意的纯粹和决绝…绝非寻常!
“孤鸿…” 苏半夏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精芒。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谷口,扫过惊魂未定的长老们,最终落在女儿苏雨晴那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身影上。
“传令。” 苏半夏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封闭谷口,修复结界。今日之事,列为谷中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死!”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燕横消失的莽莽群山,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个背负着青莲与死寂、携带着孤鸿剑意、如同孤狼般闯入险恶江湖的少年。
“另外…派人去查。”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查清楚,当年在青州城外的铁匠铺,那个叫杨小桃的女孩…被黑莲教的人,带去了哪里。”
“娘?” 苏雨晴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微弱的希望。
苏半夏没有看她,只是望着远方,眼神深邃如渊。
“他心中的执念,除了裴旻,便是那个女孩。找到她…或许,是解开这一切死结的唯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