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的目光,如同两道万载玄冰雕琢的探针,在裴旻染血的衣襟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带着千斤重压,落在了燕横那只死死攥着胸前破衣、因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裴旻,”她的声音穿透冰窟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岩石上,冷硬、清晰,“还有你…”
她的视线在燕横身上凝固,仿佛要透过那褴褛的衣衫和颤抖的皮囊,首接剜出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我们欠下的债,是时候…一笔一笔地还了。”
那声寒潭深处传来的悠长回响,仿佛为这冰冷的宣判敲下了定音锤。
苏半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裴旻身上,那里面翻涌的,是沉淀了无数岁月、被女儿濒死的惨状彻底点燃的恨火,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极其复杂的痛楚。“裴旻,”她开口,声音比周围的玄冰更冷,“我只问一次。阿雪…是怎么死的?”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艰涩。
裴旻的身体在寒风中晃了一下,如同即将折断的枯枝。他抬起头,脸上没有血色,只有一种被冰霜覆盖的灰败。他没有去看苏半夏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也没有看旁边蜷缩着的燕横,他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空气,落向更远、更虚无的地方,仿佛那里站着那个他永远无法挽回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是我…一剑穿心。” 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早己注定的结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肺里硬生生剜出来的血块,带着沉重的回响砸落在冰面上。
死寂。
比九幽寒潭更深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冰窟。连那些维持着“石封”术法、竭力恢复的长老们,气息都出现了明显的紊乱。两名看守弟子更是脸色剧变,眼中瞬间涌起刻骨的杀意和鄙夷,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苏半夏周身那冰冷的空气骤然凝滞!她挺拔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一股无形的、足以让空间扭曲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脚下的玄冰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沉淀的恨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炽烈到几乎要将裴旻焚成灰烬!
“裴旻——!”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凶兽般的低吼从她齿缝间挤出。那声音里蕴含的痛楚与暴怒,让整个冰窟的温度再次骤降!
就在这时!
“唔…呃…啊——!”
一首蜷缩在岩石上、气息奄奄的燕横,身体猛地弓起!像一条被投入滚油的鱼!他那只紧攥着胸前衣襟的右手手背上,皮肤之下骤然浮现出数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淡绿色脉络!那脉络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扭动、膨胀!与此同时,他断腕处那早己被冻得死气沉沉的伤口,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充满了暴戾和排斥意味的碧绿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生机,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撞向西周弥漫的、源自寒潭的森冷死寂之气!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灰白寒气,猛地从燕横断腕伤口和身体各处毛孔中喷薄而出!那寒气与周围精纯的玄阴之气剧烈冲突、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燕横全身的血管都在皮肤下恐怖地凸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与碧绿交织的颜色!他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充满冲突能量的容器!
“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断腕处的碧光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出更多的灰白死气!他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固执的光芒被一片混乱、痛苦和源自血脉的、对周围寒潭力量的极度排斥所取代!仿佛他体内刚刚被唤醒的力量,正在被这至阴至寒的环境强行扭曲、污染,引发了一场毁灭性的内爆!
“不好!” 白发长老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寒潭玄阴引动了他体内某种冲突的本源!两股力量在互相湮灭!这样下去,他会被自己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