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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鲁正挥舞着沙子，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声。突然，一声嘹亮的呼唤穿透了午后沉闷的空气，从土屋方向传来：
“嘎鲁——！吃饭啦——！带客人回来吃饭啦——！” 是苏日格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穿透力极强的调子。
这声音像是一道开关。嘎鲁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纯粹的、孩童般的狂喜光芒。“吃饭！阿妈叫吃饭！嘿嘿嘿！吃饭！” 他兴奋地一把丢开手里捏得不成形的泥团，像一头闻到食物香气的大熊，完全忘记了两个“玩伴”，迈开长腿，咚咚咚地就朝着土屋的方向狂奔而去，溅起的泥点甩了一路。
黎簇看着那绝尘而去的巨大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嘀咕：“跑得倒快……” 刚才吴邪那句“兴味相投”和充满警告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苏万柠。
苏万柠的视线也从嘎鲁消失的方向收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该回去了。两人都没说话，一前一后，踩着嘎鲁留下的巨大泥脚印，沉默地走向那座在沙丘环抱中更显孤寂诡异的土屋。
堂屋里，那张粗糙的大木桌旁己经坐满了人。气氛有些凝滞。桌上摆着几大盘烤得焦黄、看不出具体是什么肉类的食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料和油脂气息，旁边还有几摞厚实的馕饼。
苏日格正忙着给嘎鲁围上一条脏兮兮的布巾，防止他吃东西弄得到处都是。嘎鲁兴奋地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肉，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马老板沉着脸，眼神阴鸷，露露坐在他旁边，脸色依旧不太好，小口喝着碗里没加“料”的清水。
老麦和他的几个手下则显得心事重重，沉默地撕着馕饼。苏难坐在马老板另一侧，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警惕和疏离，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黎簇和苏万柠刚在桌边坐下，就听到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
是老叶！苏难手下一个看起来比较精悍的男人。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手里端着一碗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喝，却又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无法下咽。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腹部，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疼...好疼...水…喝水…”老叶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老麦扶着他的肩膀，“咋了，叶子？”
马老板喘着粗气，转向旁边的苏难，“苏难！快把装备整好！该买的买，该要的要，钱不是问题！老子有的是钱！”
苏难眉头紧锁，迎着马老板的目光，没有立刻应声，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下。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正狼吞虎咽的嘎鲁和忙前忙后的苏日格，又掠过吴邪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这顿气氛压抑、食物粗糙的晚餐在沉默和零星的低语中草草结束。黎簇食不知味，只觉得那些油腻的烤肉堵在胸口，让他胃里一阵阵地翻腾。他偷偷瞄向苏万柠，她吃得也很少。
饭后，吴邪、王盟、苏万柠和黎簇西人回到了黎簇，吴邪，王盟三人的那间稍大的房间。低矮的空间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王盟最后一个进来，他谨慎地探头看了看门外昏黄的走廊，确认无人偷听，才轻轻关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还特意插上了简陋的木门栓。
门栓落下的轻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王盟转过身，背靠着门板，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吴邪：“老板……那个老叶……他喝水怎么还喊疼啊？” 他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吴邪正站在桌前，翻看着桌上的水壶。听到王盟的问话，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脱水太久了吧。身体受不了突然补充那么多水，胃痉挛或者电解质紊乱，都有可能疼。”
“哦……”王盟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随即脸上又绽开一点小小的得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原来是这样！那我身体可真好！喝了那么多水，一点感觉都没有！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吴邪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目光却没有看向王盟，而是越过昏暗的光线，落在了静静站在黎簇旁边的苏万柠身上。那眼神里带着无声的探询。
苏万柠感受到吴邪的目光，迎上他的视线。那张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却微微抿紧了一些。她对着吴邪，幅度极小、但异常清晰地摇了摇头。
吴邪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深潭投入了石子，漾开一圈冰冷的涟漪。他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青白色。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也有点疼。”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王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得意的表情瞬间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恐惧取代。他看看吴邪那张看不出深浅的脸，又看看神色凝重的苏万柠，再看看吴邪手中的水壶……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三个人，三双眼睛，无声地在空中交汇、碰撞，传递着同一个惊心动魄的认知——这疼痛，不对劲！
这种无声的、高度默契的警觉，如同无形的电流在三人之间噼啪作响，将黎簇这个“局外人”完全隔绝在外。
他茫然地看着他们三人之间那无声的交流，看着王盟瞬间煞白的脸和苏万柠骤然紧绷的身体，还有吴邪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一股被排除在外的焦躁和被蒙在鼓里的憋闷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