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时回到秦映秋房里时,说好要等人醒来的楚公子不见了,不知是有事要忙,还是等不下去找借口离开了。
屋内很安静,徐苒守在床边,静静等待着女儿的苏醒。
姜青时忍不住将目光落向床上的女人,记忆里那张骄阳般明媚的脸此刻没什么血色,汗湿的碎发贴在额间,整个人看起来羸弱又苍白。
她不喜欢这样的秦映秋。
徐苒见姜青时在一旁坐下来,似乎要和自已一起等,便道:“姑娘不必和我一起等,您可以让丫鬟领着出去转转,等秋儿醒来后,我会让丫鬟叫你来的。”
姜青时摇摇头,目光却紧盯着秦映秋,轻声道:“我想等她醒来。”
不知为何,徐苒突然觉得姜青时的态度好像变了,可她眼下不想去想那么多,见姜青时愿意等,也就随她去了。
接近黄昏之时,秦映秋终于醒了,她虚弱地睁开眼,在看见徐苒的那一刻,眼里顿时弥漫着水雾,委屈地喊:“阿娘。”
“阿娘在。”徐苒温柔应着,指尖轻轻擦过秦映秋的眼角。
秦映秋动了一下,似乎想坐起身来,徐苒着急忙慌地去扶她,“秋儿乖,小心点,不要乱动,小心……”
她话音顿住,秦映秋突然扑在她怀里,低低哭起来,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好久之后,她才听见女儿轻轻的嗓音。
“阿娘,好疼啊。”
徐苒心口疼得厉害,却也只能缓缓拍着秦映秋的背,如同儿时那样哄着:“秋儿乖,阿娘在,阿娘在。”
她在,可她无法代替女儿受苦。
在生子这条路上,从头到尾都是孕妇一个人在走,也只有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秋儿,你受苦了。”徐苒嗓音哽咽,眼前也变得模糊,但她很快就不动声色擦去了泪水。
好半晌后,秦映秋才止住,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徐苒略带打趣的声音:“都多大了还哭,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秦映秋撇嘴,带着女儿家的娇俏道:“我看谁敢!”
“是是是,我的秋儿最厉害了,谁都不敢笑话你。”徐苒看着她笑。
秦映秋也笑起来。
徐苒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道:“有哪里不舒服吗?让大夫给你瞧瞧好不好,她救了你,还在旁边耐心地等你醒来。”
秦映秋的目光落向姜青时,后者冲她一笑。
她在后面虽然没了力气,神志也有些不清楚,可还是能感觉到有个人在救自已,甚至将自已放在了孩子前面,也许没有她,自已就要死了。
秦映秋由衷道:“谢谢你。”
姜青时冲她笑笑,道:“能救到少夫人,是我三生有幸。”
老天爷的确给了她一个机会,却不是让她去报仇,而是去救自已的恩人。
真正幸运的是姜青时。
她曾觉得年幼时过的凄惨,可如今才知道有很多人帮过自已。
“少夫人眼下觉得如何?可否让我把个脉?”
不等秦映秋说话,徐苒就道:“把一个吧,让阿娘也安心些。”
秦映秋点点头。
徐苒起身,把位置给姜青时让出来,秦映秋朝她伸出手。
姜青时按着她的脉搏,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先前看的匆忙,只是注意到秦映秋累晕了,如今她才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徐苒见姜青时面色凝重,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道:“姑娘,我女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姜青时收回手,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徐苒摆摆手,道:“这屋里的人都是我秦家出来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好在当初给了女儿这么些人,否则今早楚南枝就算有心叫她,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派人进到秦家。
姜青时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少夫人这胎伤了身子,只怕后面难以有孕了。”
徐苒当即看向秦映秋,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心疼,就连听雨等几个丫鬟也惊了。
“姑娘,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家少夫人啊。”听雨一边说着,一边竟要跪下来,姜青时吓得急忙要去扶她。
“不必行此大礼,我一定会尽力的。”
然而秦映秋却是面色平静,仿佛对自已无子的处境毫不在意。
徐苒瞧着她那表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她还是看向姜青时,问道:“有法子调养吗?”
姜青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秦映秋于她有恩,她不想害死她,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当家主母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她也是知道的。
徐苒看出了她的犹豫,道:“你但说无妨。”
姜青时没说话,只是瞧着秦映秋,眼里带着心疼,秦映秋被她这眼神逗笑了。
眼前这姑娘瞧着比自已小几岁,可眼神却像个长辈,这便是所谓的“医者悲天悯人”吗?
“姑娘说吧,我也正想听听。”
听一下为了生子,其他女子究竟付出了什么。
姜青时犹豫再三,最后叹道:“的确有法子,可那药极为伤身。就算勉强怀上了,也极易流产,哪怕运气好,能够生下来,可对母亲的伤害极大,要么生产时失血太多而亡,要么就离不开药罐子,躺几年后死。”
她想到多年前跟着姜夕颜行医时,遇到过一个求子的妇人,她先前小产过一次,身子很虚,怀不上孩子了。在姜青时无意间说出有法子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跪下求药。
她神情疯癫,抱着姜青时裤腿不肯松手。
“生不出儿子,他们就要将我扫地出门,我就没有地方可去了,你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生存呢?”
“我们女人活着不就为了生儿子,给夫家延续香火吗?若是做不到这点,我哪儿有脸面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呢?”
“姑娘,求您了,若是您不给我药,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青时看着她,劝道:“你身子太虚,一定会死的。”
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蜡黄的脸,麻木的眼里带着癫狂,毫不犹豫道:“哪怕是死了,只要有儿子,我就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