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妹妹去大学的当天,林砚结束工作回到家以后,习惯性地带了两份晚饭,在房子里搜索了一圈妹妹的身影。
“吃饭了......”
直到话出口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已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已经长大离开,以后相当长一段日子里都要自已一个人生活了。
把买多了的那一大份晚饭放到厨房的保温箱里,林砚默默地吃着自已的那一份,打开电视机,用新闻报道的声音来填充这个满是家具却显得空空如也的客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砚下意识地抓起来,发现是一条垃圾短信,他摁掉了手机的响铃,干脆把它远远地抛飞到了沙发的一边。
窗户上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个一个小雨点坠在玻璃上。巢里开始下雨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在窗外作响。林砚打开音响,随便放了首歌,却觉得音乐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最后,他只能又关掉了音响,任由寂静将自已包围。
偌大的家里,只有林砚因为负重加倍的力量训练而发出的疲惫喘息。
九月三号,妹妹离开的第二天,林砚从保温箱里拿出那份晚饭,算了一下,差不多够自已两天吃的,他把东西倒出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回保温箱里,然后打开电视,一边看着今天的新闻一边把饭菜往自已嘴里送。
算算时间,现在妹妹应该已经在学校里安顿好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委屈了自已。
吃完饭,林砚叹了口气,回到自已的房间里,他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转移自已的注意力,不让自已沉溺于那股孤独之中无法自拔。
九月五号,抱着一桶泡面,林砚一边看着书一边凑合对付着今天的晚饭,这是他从图书馆借出来的第三批书,只有沉浸在书中世界的时候,他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心中那股无处不在的孤独感。
九月十号,林砚通过手机给妹妹发了一条短信,收到了“一切安好”的回复,他心下稍安,但也仅此而已。
九月十五号,九月二十号......
九月二十二号,林砚又一次从公司里回到家,手上抱着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第四批书。这段日子,林砚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锻炼,用知识和体能武装起了自已,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些明显的肌肉线条,体力和力量也得到了长足的提升,如果不是那股如芒在背的孤独感,他都敢说现在是自已身心状态最好的时候。
在公司里,他每天混在人群之中,关心着他人,或者被他人关心,过得非常充实,但一回到家里,又只能赤裸裸地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孤寂。两相对比之下,显得这种孤独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林砚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跟公司申请一间宿舍,以后干脆就住在公司算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上床休息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做打算。
“......”
梦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林砚回头,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但是在这片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一股恐惧、惊惶与愤怒,好像里面有着一个“可怕的东西”,正隐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探出自已的爪牙。
“哈啊......哈啊......”
夜里两点钟,林砚突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梦里的那股古怪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心跳的搏动声震耳欲聋,过了好久,林砚才从那种恐惧中恢复过来,只是已经全无睡意,只能听着窗外的细雨,慢慢地捱到了天亮。
又要到上班的时候了。
林砚有些迟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吃早饭,坐巴士来到公司。
今天的“戏伶”也还是老样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林砚这次进收容室的时候,它盯着他看了特别久的时间,久到让林砚以为今天又是“蟠桃”释放雾气的日子,一个人一个异想体在收容室里无言地相对而立,直到林砚实在憋不住,才主动开口向着“戏伶”发问:
“我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不......官人,奴只是觉得,官人今日煞是好看呢。”
“只不过,官人可曾听过,本自具足,莫向外求的说法?”
“戏伶”摇摇头,眯起了眼睛,又开始和林砚说起了谜语,林砚也老实地摇了摇头,这句话听起来哲学意味颇为浓重,可能是某个宗教团体的教条吧,他在这方面涉猎并不深。
莫向外求,是什么意思?让自已不要依赖外物,直面真正的内心和自我么?
见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戏伶”也不再说话,而是又转回了身子,专注起自已的创作来。
之后,随着走廊内无机质的播报响起,又到了工作时间结束,午休时间开始的时候。
“呵呵......待到羽翼渐丰时,莫道难远举啊......”
望着林砚离开的背影,“戏伶”低低地念叨着,似乎一位园丁见到种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并且正茁壮成长,难以掩饰自已的期待和喜悦。
在走出收容室的那一霎,林砚突然感觉到自已的胸中有什么东西正要破胸而出,双眼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那片白色的平原再次出现,而且,这一次,他已经站在了那枚白色巨卵外不足五米的地方,与卵中的那个不明怪物,产生了时间极长的视线交汇。
“咕嘟咕嘟......”
在巨卵中洄游了一圈,那只怪物把自已的脸贴在了卵壳之上,那双巨大而又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林砚。
孤独。
林砚从这个怪物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孤独感,这种感觉与之前几次感受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这股孤独感似乎与自已身上的那股系出同源,在这个怪物影响林砚的同时,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在感染着它?
“你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并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号哭,伴随着无形的冲击在这片白色平原之上扩散,林砚只觉得自已的心灵也沸腾了起来。
“噗呃!”
从胸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林砚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把周围几位刚从收容室里出来的同事给吓了一跳,他们赶紧凑上来,正准备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时,林砚自已撑着地板站了起来,虚弱地朝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已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不用太过担心。
这应该是......倒数第三次,他能感觉得到,那只怪物马上就要破卵而出,至于到时候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暂时不得而知,但根据异想体们一贯的个性,估摸着不会太好就是了。
那个巨卵相关的事情,他已经写在工作日志中,提交给了部长,但“戏伶”明显不像是那些寄生类型的异想体,精神类型的伤害中又包括了幻听、幻视等一系列幻觉的可能,林砚自已也有些分不清,到底他是真的精神世界内孕育有这一颗白色的巨卵,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戏伶”所造成的精神类伤害的一种,只是表现方式特别了一点。
“林砚,来我办公室一趟。”
胸口的通讯器传来林白部长熟悉的声音,林砚正要转身迈步,结果一下子没踩稳,又摔倒在了地上,在被同事们扶起来之后,双手撑墙,大口地呼吸着,缓了好一会,才无力地做出回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