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能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到办公室里吗?大家都在搬物资,有点抽不开身。”
林砚在路上遇到了抱着高高的一堆物资的托兰,他在走廊里走得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刻那些摞起来的东西就会轰然倒塌,林砚答应了下来,极其谨慎地从上面抽走了一堆文件,然后看着托兰抱着一座斜塔继续那样摇摇晃晃地走向物资管理室。
能歪到这个程度不倒,也算是种本事。
来到文职办公室内的林砚,发现夏洛蒂前辈正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地上散落了一地文件,前辈最喜欢的那个咖啡杯也摔在地上,似乎刚刚发生了一些事情。
“前辈?”
有了前车之鉴,林砚决定这次光明正大一点,径直走了上去,拍了拍夏洛蒂前辈的肩膀。
她抬起头来,脸上两条蜿蜒的泪痕,倒是吓了林砚一跳。
“前辈,发生什么了吗?”
“啊......没事,只是有些郁闷而已。”
“说起来,还没庆祝过你的晋升呢,这次就攒在一起庆祝吧?下了夜班去吃点东西?我请客。”
“不不不......怎么能让前辈您破费,应该是我来......”
林砚还没说完,嘴上就被夏洛蒂前辈的手捂住,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贴得过分近了,以至于他不仅能看到悲伤,还能看出那抹深深隐藏着的......哀求。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偶尔也听我发发牢骚吧,就当是你的精神损失费,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很实惠的小餐馆,就在大丽花街,可以不要拒绝老前辈的请求吗?”
“......乐意至极。”
面对夏洛蒂前辈那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林砚瞬间败下阵来,虽然最近相处的时日没那么长了,但在自已还是文职的时候,夏洛蒂前辈可是关照了他许多,林砚很感激这位前辈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怎么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也就半推半就地应承了下来。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夜间工作时间开始,请各位员工及时回到工作岗位......”
晚班的上班提示音及时响起,也打破了休息室内有些尴尬的气氛,夏洛蒂前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快步走出门去,只留下了一个匆匆的倩影。
“那就这样,到时候下班见哦。”
加班的时候,林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夏洛蒂前辈那副不能自已的悲伤模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前辈那么情绪崩溃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导致他还被“戏伶”埋怨了几句,工作结果从优秀变成了良好。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林砚一迈出收容室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夏洛蒂,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公司,坐上巴士,来到了大丽花街,找到那家夏洛蒂倾情推荐的好吃小餐馆。
那是一家坐落于小巷口的老店,并不太显眼,从招牌和大门上的痕迹来看,已经有一段年头了。
进门,不出意料是家小餐馆,柜台那坐着一对老夫妇,老爷爷的左手被一条老旧型号的义体代替,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地方内,除了他们四人就再没有别的人了。
看夏洛蒂前辈熟练地和老人们唠着家常,找张凳子拉开坐下来的模样,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吃点什么?这家店的招牌是浓汤和炖菜,有点可惜,现在不是冬季,那时候吃这些才叫享受呢。”
夏洛蒂将菜单递过来,林砚看了一眼菜单,上面的餐食图片都十分令人垂涎欲滴,让他有些难以抉择,便把选择权又丢回给了夏洛蒂,让她推荐一些。
“那我点咯?科勒爷爷,招牌浓汤一份,加两碗节日炖菜。”
夏洛蒂前辈向着前台招呼,那位老爷爷和蔼地应了一声,转身进到厨房里开始为他们烹饪。
在等待的时候,老奶奶为他们端来了一盘干面包和一壶热茶,这些都是免费的,林砚抓了一块,面包比较紧实,嚼起来很费劲,应该是配着浓汤吃的。
他看了对面的夏洛蒂一眼,她正在出神,一副回忆往事的模样,林砚不愿打扰她,便也这么等了下去。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东西就上来了,碗大到几乎可以称之为盆,冒着刚出锅的热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奶白色的浓汤,热气腾腾,呈现出一种温暖而的色泽,吸饱了汤水的胡萝卜软糯甘甜,风味十足,土豆更是几乎入口即化,增添了汤的浓醇,给人一种浓而不腻的口感。
林砚在心里记下了这家小店的位置和名字,决定什么时候带着妹妹也过来吃顿好的。
把浓汤和炖菜全部吃完之后,夏洛蒂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砚,眼神复杂得有些难以言喻。
“你也撞到我和萨沙吵架不少次了吧......他在这件事情上出人意料地固执,我们谁都没法说服谁,对不起......”
“接下来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你如果不想听的话......嗯,现在离开也是可以的。”
到了这最后一步,她反而又患得患失起来,毕竟对着他人揭开自已陈年的伤疤,总是需要勇气的。
“愿闻其详。”
林砚点点头,给出了一个相当坚定的答复。
“我和萨沙,其实都出身于郊区,在那里的一个小镇里,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小镇外面到处都是怪物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家伙,如果没有安乔先生的保护,恐怕我们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从巢里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他们从我们的小镇里挑了几个孩子,我和萨沙就是这么被选中的。他们把我们带到了巢里,让我们站在台子上,宣称我们是被善良选中的幸运儿,能够从此在巢中家庭的庇护下,过着平安富贵的生活。”
“可是......郊区是很危险的,你知道,就算是一名一阶收尾人,也不一定能在那里保证自已的安全。我和萨沙被分别寄养到了不同的家庭,接受不一样的教育,可我们还是想念着小镇里的大家,终于有一天,等到我们从大学里毕业的时候,有了一些积蓄和能力,我软磨硬泡着,请求收养我的那一对夫妇能够请人去郊区看看情况,告诉我小镇里的大家生活得怎么样。”
说到这里,夏洛蒂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神中有万般不忍,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那些收尾人回来的时候说,他们只看到了一片废墟,痕迹还很新鲜,推测是在最近几天受到了郊区里怪物的袭击,几乎所有人都被杀死了,他们只在成堆的尸山里,找到了几个勉强还活着的孩子送回来。”
“他们给我看了一些现场的照片,嗯......怎么说呢,都是些看了之后能让人好几天睡不着觉的可怕东西,和公司里用来测试心理素质的那些图片相比也不遑多让。”
“我和萨沙对此都很自责,尤其是他,萨沙那时候本来寄去了一封信,计划几天后就会带着一批食物和材料送过去,好像他在那里就能改变什么似的(苦笑),总之,我们把那些活下来的孩子们送到了后巷,在那里建了一家福利院,用我们的积蓄供养着他们,本来还有些吃力,但自从加入了公司之后,我们也轻松了不少。前几天,你站在门外面的那次,就是我们每个月固定给孩子们打钱的日子。”
“我不知道萨沙的想法具体是什么样,但对我来说,孩子们能够在福利院里平安长大,就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后巷其实也不是多安全的地方,爆发战斗也是常有的事,巢的移居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下来的东西,我好担心那些孩子们,如果他们又遇到那种事情......我不能原谅自已。”
说到这里,夏洛蒂几度哽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故事,在饭后让你听到这些,还真挺不好意思的。”
将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之后,夏洛蒂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向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
人体大脑具有不断回忆悲惨事件本身并适应和缓解这种痛苦的能力。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情绪反刍,她似乎已经放下了一些,只是距离完全释怀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
林砚一时默然,他从来就不擅长安慰他人,憋了半天,只能默默的靠过去,递了一张纸巾,被夏洛蒂哭笑不得地接了过去。
“算啦,你能听我说完就已经很感激了,我已经好很多了。有的时候,安静倾听可比仓促之间就开口说话有用多了。”
看着起身前往柜台处结账的夏洛蒂前辈,林砚眨了眨眼,如果自已真能够排解前辈的忧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倒是没想到,夏洛蒂前辈和萨沙队长居然都出身郊区,说起来,妹妹也是母亲从郊区带回来的,自已身边的郊区人浓度还真高呢。
“发什么呆呢,该走啦。”
“哦哦......好的。”
林砚和夏洛蒂在巴士站点前分别,各自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