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他是不是我的儿子?”谢知玄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目光却笃定地望着云华,不放过她的每一瞬间的表情。
云华却不敢看他,“冬儿,乖,你先去睡觉,娘一会儿来陪你。”
云冬茴打了一个哈欠,“娘亲,陪我一起嘛!”虽然他很困了,但是不知为何,现在他觉得不能离开娘亲。
自打冬茴三岁整开始自已休息后,已经大半年,没有提过要娘亲陪了。
云华此时正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顺势就抱起冬儿,朝旁边的卧房走去。
谢知玄想要接过孩子,被云华微微闪身错开了身,“多谢,我自已可以,不必劳烦谢家主。”
说完后抱着孩子就进了屋。
谢知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苦涩与愤怒。
他知道云华这一闪身意味着什么,那是对他的不信任与疏离。
云华将冬茴哄睡后,走出房门,看见谢知玄还在那里。
“云华,你今日必须给我个答案。”谢知玄的语气强硬起来。
云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冬儿是你的孩子,但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当年你那般对我,如今又何必来追问此事?”
谢知玄愣住了,往事涌上心头......
五年前傍晚,青州乐安镇菜市场某处。
几名娇小瘦弱的百姓,身着粗布麻衣,在人群散尽的菜市场中穿梭。
云华头发盘起,宽大的衣袍补丁摞着补丁,挎着竹篮,篮子里有不少菜叶和几块碎骨,继续低头在地上翻找着。
来捡菜叶的大都是家里的半大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裳,面容憔悴。
起初,几人也曾因为地盘大打出手过,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菜叶,他们不惜争斗。
然而,云华深知这样的争斗只会让大家更加艰难,于是她建议,只要菜量足够,大家各自划分一小块区域。
若遇收成不济之时,为了避免再次争斗,至少这个菜市场是他们几人在这里捡拾,防止别人过来分。
云华脑子活,不知不觉间,大家以她为首,这一日,她娘又被打了,待她出来时,一起来捡菜的伙伴已经回家了。
天色昏暗,不过她今儿运气好,竟然在肉铺板子下面翻到一块沾满泥土的猪肉。
她喜滋滋地把肉装进篮子,打算留给娘补补,谁料她刚起身,脚踝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吓得她三魂没了两魄,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啊~~”
“你~”
此时已是酉时(晚上六点多),天已经黑透,且马上就要到宵禁时刻。
她叫了两声才忆起,自然也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本能的用右脚猛踹那只手。
那手被踹出了血,才渐渐松开钳制。
云华撒丫子就跑,跑前还不忘死死抓着篮子。。。
而本就只是中昏厥的人,此时却被手上的伤痛醒过来。
“手好像折了,最好不要让我再遇到你!”男人咬紧后槽牙,左手扶起被踹骨折的右手,缓缓起身,消失在月色里...
云华一路狂奔到家,心还砰砰直跳。
她冲进屋子,看到母亲正躺在破旧的床上呻吟。
“娘,女儿今天捡到块肉,给您补身子。”云华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柳氏心疼地看着云华身上的灰尘和凌乱的头发,问道:“怎么这般狼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云华摇了摇头,没敢说出刚刚发生的事。
她环视了四周,没见到那人,“娘,那酒鬼呢?”
“华儿,他是你爹,在外不可这么称呼,”柳氏咽了下上涌的血气,“方才有人来找,就出去了。”
“他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娘知道你心中愤恨,不为他,娘只是为你,这些话被别人听去,你会被戳脊梁骨的。”
柳氏说完这些,许是有些激动,再也没忍住,猛烈的咳了起来。
云华轻轻拍打着柳氏的后背,待柳氏缓过气来,才道:“娘,我记下了,我去给您煮肉粥。”
说完轻轻扶着柳氏躺下,才去厨房。
她先去橱柜后面的暗格里,装一碗米,淘洗两遍,放入锅内,煮着。
随后将青菜坏掉的部分去掉,洗净,备用,又将肉洗好,放在案板上剁细。
锅开后,取出一根柴火,转小火。
又把青菜切碎,备用。
云华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心思飘远。
现在想想,市集上那手很大,应是男子之手,会不会是乞丐或者是伤者?
她那几脚踹地很用力,会不会给踹出毛病来?
要不要回去看下?
透过小窗抬眼望了望天色。
月朗星稀,嗯,天气不错。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若那人无事,她那几脚也伤不到。
若是重伤之人,也不差那几下伤,再者她也没钱救人,自个尚且自顾不暇,顾不上旁人。
眼下娘亲的伤,还需要上药。
锅里的米香味传来,云华掀开锅盖,将肉末倒进去,水再开后,加入青菜碎。
又煮了一会,加了一点盐进去。
用大碗盛出来,她取来小勺,端着进了屋。
一份放在屋里旁边的小几上,一份单手端着,另一只手帮着柳氏起身靠好。
柳氏强撑着自已接过碗,小口的吃着。
云父赌场输光了,找柳氏要钱,柳氏没给,加上又喝了不少酒,打起人来,更没了分寸。
要不是出去送绣活的云华回来,估计柳氏头都要被打破了。
最后还是云华将刚得来卖绣品的钱给了他,才救下柳氏。
云华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每次只要她帮娘亲,云父趁她不在之时,打柳氏就打的更凶。
唯有在家翻到银钱方才罢休。
云华默默吃着饭,心里却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大梁国建国百年,历经四代君主,今皇帝已是不惑之年,却仍未立太子,原本还算清明的朝堂被王储之争搞得乌烟瘴气。
好在民风开放,女子经商、甚至为官都可,为官是不可能了,经商倒是可以考虑。
云家祖上在青州一带是有名的酒商,甚至族里官至三品,可惜二十年前夺嫡之战,被人构陷抵罪,祖产被抄,人员发配岭南。
好在十年前被平反,可家族大部分人受不了岭南的湿冷瘴气,只剩族里零星几户人家,也只有她这一家顺利回到青州。
原以为苦尽甘来,哪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