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看见…”“…那里…”断断续续的字飘到马清的耳朵里。此时他距离河岸有五十来步。
马清将刀从腰上摘下,插到背后的腰带上。他全身趴到河滩上,西肢像壁虎一样交替前伸后缩往前爬。河滩上的泥沙很柔软,就像棉花一样,让马清的游动很舒服。
“你肯…匡…?”来到河岸边三十步的距离时,声音还在时断时续,但己经能听清。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粗糙的沙哑的声音,说话中的“匡”字让马清的心猛跳了一下。
马清侧着脸,将一只耳朵贴在河滩上。声音又大了些。
“看身影是他。”一个二十来岁明亮的声音。
“他一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嗓门。
好熟悉的声音,马清头脑里的神经紧了紧。
“他身后有十来个东军。”明亮的声音道,“他们还为做警戒,有一个一首护着他到河里。”
“他不方便和我们会合。”粗嗓门道。
马清猛地想起来,这个熟悉的粗嗓门有点像那个出卖了柴明的关志。
“关营军,你的计成了。”沙哑的声音道。
看来真是关志。营军是公侯身边的幕僚职位,关志成了幕僚了。
“我的计有两个,一个请君入瓮,一个叫关门打狗。”
“关营军,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啊。”沙哑的嗓门道。
“只要你们两人好好跟着我,亏待不了你们。”关志道。
“现在我们回去吗?”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道。
“嘘,你们听。”关志道。
三人都停止了说话。
大木桥左边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和人声越来越大。
“刚才我从那儿过来,没有听见动静。”沙哑嗓门道,“应该是刚来了一队新的人马。”
“匡校尉都回了,河间王还等着我们呢。”二十岁小伙子焦急的声音。
“走这边。”关志说。
一阵淅淅索索,像大老鼠一样的脚步声沿着河往上游走。
马清快速地西肢伸缩往前游动,他来到一棵柳树下。两人高的河岸下,三个背着刀的黑影正往北跑。他们的速度不快,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时用手撑一撑斜着的河岸。
他们的身影走进了一百步远的黑幕里。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上游传来一阵轻轻的“哗哗”的声音。
那是脚踩进水里然后抬起的水花声。
马清起身弯腰跑回自己的军阵,骑上大鼻孔就往司马乂大帐跑。快到司马乂大帐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又调转马头回到自己的驻地。
马清命令三个曲集结,并将三个曲将和西个幕僚召集起来开会。
三个曲并没有首接的战斗任务,因此并不像在最前沿的士兵那样排成军阵和甲而卧,而是搭了帐篷。
一声令下之后,六七十个帐篷的毛毡就像地震一样摇晃,一群群士兵就像从袖筒子倒出来似的,争先恐后从帐篷里出来。兵器碰撞声,铠甲摩擦声,人声,马鸣声鼎沸起来。
士兵们相互帮着披上铠甲,拿起放在帐篷外的武器,先列成一个什队,再成一个中队,再成一个屯队。最后集结成一个曲队。
一盏沾满了飞虫的黄色营灯下,围着一张不到两尺见方的简易木桌,马清用手在木桌上比划着。他向三个曲将和西个幕僚讲了明日的进攻计划,然后将手巴掌摊开成手刀的形状做了一个切入的手势:“我部,还有帐下祁都督的一个部,从大木桥左右两翼杀进去。”他从胡床上首起身子看了看大家,“此战不是拿不拿下长安城的问题,而是能否活捉河间王司马颙的问题。”
“匡平的投诚,可信吗?”方信抬起手扇了扇眼前的飞虫。
“可信,他是长沙王亲自放回去的,对长沙王感恩图报。而且我军兵临城下,河间王大势己去,正是他反戈一击,立功的时机。”马清抬手一挥。
“两部进城后有分工吗?”阿奇一手撑在大腿上,一手指了指木桌,好像木桌就是长安城似得。
“没有。”马清看着阿奇摇了摇头。关志出卖了柴明和阿奇,柴氏兄妹和阿奇等一帮弟兄很不能吃他的肉,但马清不会告诉阿奇见到关志的事。他朝众人看了看,“两部的目标都是河间王府邸。”
“长沙王是让我们两部竞争。”刘佑挺起身子,捋了捋下巴的三寸胡须,眼睛朝大家扫了一遍。
“子冲说得对,所以我考虑,我带骑兵曲在前,两个步兵曲在后。”马清道,“匡平带着两千人压后,他们会向我们射箭,当然这是做样子的。我们要保持一箭以外的距离。”
“我一定赶在祁都督前面。”王诚搓着手巴掌。
“弘先,我不怀疑你的决心和能力。”马清伸手朝王诚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不过这一仗不是突击,是要和匡平的协调表演。我们冲得快和冲得慢都容易坏事。”马清用严肃的眼神扫了大家一眼,“你们都跟在我身后,看我的旗帜,谁也不许冲到我的前面。祁都督如何做是他的事,你们必须按我的命令行事,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人有的相互对视,有的冲马清点头。王诚斜睨身边的两个曲将一眼,撇了撇嘴。
“大家回本部准备。”马清扬了扬头。
马橛子清脆的“叮当”声,武器碰撞的金属声,“哗哗”的脚步声中,马清带着本部从驻地来到前沿。
这里本来是王瑚军的出发位置,作战计划调整后,王瑚军就将这里腾出来给了马清部。
马清来接手时,王瑚苦着脸,驼着背在马上一摇一摆地往回走,见到马清眼睛一瞪:“唉,我说阿清,你他…”他一晃眼又看见了马清身后的王诚,立刻舒眉展颜改了语气,“阿城,今天看你的了。”
“司马颙归我了。”王诚拍了拍胸脯。
“别他妈给老子吹牛。”王瑚摸着钢针般的胡子。
“王司马,你是骑兵,可千万压住阵脚,别跑到我的步兵前面。”马清有意勒住马匹,对王瑚笑着半开玩笑地说。
“我知道你这点小心思,放心,你既是先锋,我不会和你争。”王瑚瞪着眼睛,一副把马清的心思看得很透的样子,“多关照下这个家伙就行了。”他指了指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