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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已过，春寒犹存。
沈宁悦轻手轻脚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晨露沾湿了她的布鞋。天还未大亮，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空气里飘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腥甜。
她紧了紧身上利落的粗布衣裳，又仔细检查了背篓里的干粮和水壶。荷包里有几枚碎银和铜板，虽说家中还存着四十多两银子，但她一向节俭，从不轻易动用。
这条从村里到清河镇的路她已走过无数次，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认得。穿过杨柳林时，晨风掠过枝头，带来淡淡的清香，这香气勾起了她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在这片林子里采柳条编篮子，父亲则会折一根嫩枝，做成哨子给她玩。如今物是人非，母亲已去，父亲卧病在床，她已然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可惜她太失职了，做得一点也不好。
想起昨夜的发现，沈宁悦神色又懊悔黯淡下来。
昨晚睡前，她点起豆油灯翻看奶奶的农事笔记时，被一行蝇头小楷吸引住了目光。
“种豆清明前，种玉米惊蛰后。”
她默默念着笔记上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些种子怕是要白白糟蹋了。虽说是为了遮掩何首乌的种植，但这般不顾农时的做法，着实太过莽撞。
这三年来，她总以为自已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原来连最基本的农时都没有掌握。那些本该孕育新生命的种子，因她的疏忽被糟蹋，这比损失几个铜板更让她愧疚。
“要是爹知道了，该觉得我不够细心。”她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已，以后做事万万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太阳渐渐升起，远处清河镇的轮廓愈发清晰。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沈宁悦拨开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整了整衣裳，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赵婶的菜摊而去。赵婶以前是她们村的老邻居，过去沈宁悦家吃的菜常年都是赵婶家供应的，只是后来沈家败落，两家来往才少了，赵婶也搬来了镇上住。
不过赵婶为人热情慷慨，想必不会吝啬教她一些种菜经验的。
“婶子。”
“宁悦啊。”赵婶见她满头大汗，连忙招呼她坐下，“瞧你这样子，肯定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说着，递过来一碗温热的茶水和窝头。
“谢谢婶子。”沈宁悦也不客气，捧着茶碗啃着窝头，乖巧地仰起脸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家那块地想种些菜，但我总觉得自已经验不足。您种的菜可都是镇上最好的，所以我今天过来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赵婶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坚韧的姑娘。三年来，她看着这孩子撑起一个家，从不向人诉苦，如今主动来请教，更显得她懂得上进。
“好孩子，”她欣慰地说，“种地和养家一样，都要一点一点学。你放心，只要你肯用心，婶子有啥说啥都教你。”
说着赵婶便给沈宁悦传授起了自已的种菜心得。
叨扰了赵婶许久，收获颇丰的沈宁悦终于站起身要告辞了。
她先是从赵婶的摊子上拿了几捆青菜，然后飞快扔下几枚铜钱便笑着跑远了。
赵婶在后面无奈地跺脚，想把钱还给沈宁悦，却一眨眼失去了她的踪影。
“这孩子！”
另一边，沈宁悦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蔬菜种子，也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未来的规划。
药田最里面种何首乌，中间种当归、板蓝根，外围种菜。土埂上……就种些南瓜吧。
想到一段时间后菜地青菜碧绿如洗，南瓜硕大如钟，药田里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画面，沈宁悦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第一茬蔬菜卖出去，就买些新棉花回来吧，到时候可以给父亲添置一床新棉被。然后再攒些钱去木匠那里定做一张结实的木床，最好能配个推拉的床头，这样父亲就能坐起来看看院子里的风景。
哎，虽说家里还有些积蓄，但她向来不愿轻易动用那些银两，总想着留作急用。
总之夕阳西下时，沈宁悦终于回到了家。
放下背篓后，她先去看了看父亲。
“爹，饿了吧，我今天买了些好菜，我这就去做饭。”
沈宁悦轻轻推开厨房的木门，熟练地开始准备晚饭。她一边将几根干柴整整齐齐地码在灶膛里，一边拈起一把稻草垫在下面引火。火苗很快窜了起来，照得她的脸颊微红，整个厨房也暖融融的。
将新鲜的青菜放在案板上仔细洗净，趁着沥水的功夫开始切萝卜丝。沈宁悦刀起刀落间，萝卜被切成均匀的丝条。接着她又拿出早上腌制的那块猪肉，刀工利落地切成薄片，片片肥瘦相间整整齐齐地被码在案板上。
待锅里的油微热，将肉片轻轻放进去，“滋滋”的响声立刻在小厨房里回荡。待肉片煎至两面金黄后，再加入萝卜丝翻炒。
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火舌轻舔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等萝卜丝变软，再放入青菜，一顿翻炒，喷香扑鼻的青菜炒肉就出锅了。
趁着锅底还有些油水，沈宁悦手脚麻利地又打了两颗新鲜鸡蛋。想着父亲总爱吃些开胃的，她便又从老坛子里取出一颗咸鸭蛋切了浇上料汁摆了个盘。
恰好蒸笼里的米饭也已经熟了，沈宁悦揭开锅盖，香气顿时溢满厨房。灶火把墙上的锅碗瓢盆都照得暖暖的，平添了几分温馨。
看着这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沈宁悦心跳加快不由想要的更多，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把那些蔬菜种子种下去了。到时候等地里的菜长成了，就能给父亲多做些菜色，像什么炒空心菜，红烧茄子，凉拌豆芽菜等等。
不知不觉，沈宁悦的脸上便盈满笑意。
侍候着父亲吃完，沈宁悦端了木盆在院子里洗碗，洗着洗着她又想到了自已的药田，心中便满是期待。
等药材和菜地都有了收成，她就能添置些新家具。
夜风轻拂，送来模模糊糊的蛙鸣。
沈宁悦望着满天繁星，脸上一片宁静。
生活就像春天的种子，只要用心播种，细心照料，总会开出希望的花来。
而纵使前路漫长，为了这个家，为了父亲，她愿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直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