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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的春寒还未散尽，沈宁悦却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经过整个冬天的开垦，那片荒坡已经焕然一新。层层叠叠的梯田沿着山坡蜿蜒而上，新翻的黑土在朝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她蹲在精心整理的地块旁，手中捧着奶奶的药方，一遍遍确认着种植时节，“正月十五后，乃种植何首乌的最佳时节。需选阴历初六、十六、二十六等含‘六’字之日，此时阴阳相济，最利药材生长……”
轻声诵读着药方上的文字，她不禁感叹老人家的用心良苦。
从背篓里取出几个布包，沈宁悦将种子仔细摆在地上。这些都是她前几日趁集市时精心挑选的。
外圈的玉米和豆种价格低廉，靠里一圈的黄芩、板蓝根和连翘种子也不过几百文。最里面那包用红布包着的何首乌种子，却花去了她整整十二两银子，这可是找遍了整个清河镇才买到的。
“宁悦，你这是要种什么啊？”身后突然传来询问声。
回头一看，是王婆子拄着拐杖站在地头。沈宁悦连忙起身行礼，“王婆婆早，我准备种些庄稼，里面再试试药材。”
“药材？”王婆子皱眉，探头打量着地上的种子包，“玉米豆子倒是能种活，可药材在这荒地上……”
沈宁悦故作苦恼地解释，“我想着外围先种些粮食，好歹能有口饭吃。里面再试试种些简单的药草，要是种不活也不心疼。”
这番话立刻引来周围渐渐聚集的村民们的议论。
老张头叼着烟袋，冷笑一声，“丫头，你可知道你爹当年种药材是什么条件？上好的水源，精选的土地，那都是经过几代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宝地。就这片荒坡，连草都长不好，还想种药材？”
“就是就是，”一个只是脸熟的农妇也帮腔道，“药材娇贵着呢，你瞧这地，又干又硬，连施的肥都不够。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哪懂得药材的脾性？当年你爹种药，那可是请了好几个老把式帮忙呢！”
“依我说啊，”王婆子叹了口气，“你要是缺钱，不如把地租给张家。他们有人有钱，种什么都成。你一个人折腾，怪累人的……”
沈宁悦默默听着这些话，低着头开始在最显眼的地方种玉米。她的动作看似生疏，实则暗藏玄机。每一垄都按照特定的方向开沟，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却是在为后面种植药材打掩护。
“你看你看，”有人嘲笑道，“连玉米都不会种，沟开得东倒西歪的，这哪里能成？”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哟，这不是沈家的大小姐吗？”张云海骑着马来到地头，身后还跟着两个帮闲，“看来传言不假，你真要在这荒地上种药材？”
沈宁悦没有理会，继续忙着自已的活计。
张云海翻身下马，踱步到田边，用马鞭指着那片开垦的土地，“沈宁悦，你死心眼的功夫倒是随了你爹。可你也不想想，当年沈家种药，光请人手就花了多少银子？就凭你一个人，连药材的种子都买不起吧？”
“张二公子，”沈宁悦直起腰，平静地看着他，“我家的事，不劳您操心。”
“呵，”张云海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重振沈家的药材生意？做梦！没有我张家的药材渠道，就算你种出来也是白搭！”说着，他挥了挥马鞭，“识相的，就把这地卖给我们张家。要是不识相……”
“要是不识相如何？”沈宁悦冷冷地问。
张云海眯起眼睛，“这荒坡几十年都长不出好东西，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能种出药材来？就算种出来，没有张家的关系，你以为能卖得出去？”
“多谢张二公子提醒，”沈宁悦浅浅一笑，“不过我自有打算。”
等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太阳已经偏西。沈宁悦开始在最显眼的外圈播种玉米，几个老农时不时路过，都会停下来指点几句。她只是笑着点头称是，手上的动作却始终保持着自已的节奏。
到了中层地带，她开始种植金银花和板蓝根。这些常见的药材村里人都种过，三三两两的老农围在地边指手画脚。
“你这药苗种得太密了，不透风见光的，哪能长好？”
“根系要舒展开，你这样揪成一团，准得烂根。”
沈宁悦听着这些指点，一脸的诚恳受教，忙跟着摆弄起来。她的动作虽不甚麻利，却自有一套章法。只是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个初学农事的姑娘在笨拙地摸索罢了。
直到周围没人再关注她，沈宁悦才悄悄来到那处隐蔽的温泉眼附近。这里她特意留了几丛荆棘，远远望去就像还没开垦完的荒地。四周堆放着些农具和杂物，边上还种了几株不起眼的野花，活像个随意的杂物堆放处。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包用红布包着的何首乌种子。按照药方的指引，她先用温泉水浸泡种子。每一粒种子都要浸泡得恰到好处。
泡得太久，种子会胀裂；泡得太短，又不利于发芽。
她蹲在地上，借着夕阳的辉光，一粒一粒地检查，直到每颗种子都微微膨胀，才小心地捞出来。
接着是最关键的播种。每个种植穴都要按照特定的方位挖掘，深度也要恰到好处。药方上说，何首乌喜阴，但也需要一些阳光。种得太深，新芽难以破土；种得太浅，根系不易发达。
她用手指丈量着土窝深度，又将浸泡好的种子小心放入。盖土时也是有讲究的，先是一层细碎的河沙，可以保持透气，再铺一层温润的泥土保持水分，最后撒上一层枯枝碎叶挡风遮阳。
而外围的黄芩、板蓝根和连翘也各有讲究。黄芩喜温暖，她特意选在向阳的坡地；板蓝根耐瘠薄，适合种在较贫瘠的地块；连翘则播种在背风处，以免新芽受损。
日渐西沉，沈宁悦终于将所有种子播撒完毕。
沈宁悦终于将所有种子播撒完毕，看着外围整齐的垄沟和里圈刻意留出的“荒地”，她满意地点点头。也扛着农具背着背篓往家赶去。
一路上人影稀疏，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晚归老农的议论。
“这傻姑娘，我看她连基本的农活都不懂，种玉米都东倒西歪的。”
“可不是，你看她种药材那个样，活该种不出来。”
“种药材哪有那么容易？她爹当年什么本事？现在她倒好，一个人就敢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宁悦低着头快步走过，嘴角却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让他们以为自已是个不懂农事的愣头青也好，这样反而能保护住真正的秘密。
推开家门，她又轻手轻脚地去看望父亲。老人家今天精神不错，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旧书。见女儿回来，抬眼看了看她满是泥土的衣裳，欲言又止。
“爹，您别担心。”沈宁悦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说道，“女儿虽然笨手笨脚的，但一定会好好干。您先安心养病，等秋天一定让您看看成果。”
父亲动了动嘴唇，眼中满是心疼和担忧，却也只能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沈宁悦却久久无法入眠。她满脑子都是白天的忙碌，那些嘲讽的目光，那些轻蔑的话语，还有张云海的威胁……但她丝毫不怕。
